曹光荣说:
“她清高什么,就是个不正经的女人。”
“咋啦,你们还不信啊,我都看见了,她和个男人出去了。”
“什么?干什么?他们干什么还能在大马路上干啊?不得躲起来?有点脑子就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了,无非是男人女人那点事儿呗。”
“你们别被她骗了,她可不像表面那么正经,在我们公社,哼,谁不知道?”
“当初为了竞选进公社,她还撩骚我呢,我没搭理她。”
当时祁凤波气不过,找到曹光荣理论,凭什么诋毁人家女同志。
曹光荣却一句话把他给堵住:“你打抱不平?你敢承认你对她没意思?我看你就是想和她搞!哼!”
祁凤波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的确非常欣赏仰慕林岚的,从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与众不同,是自己梦寐以求的那种女人。
他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看遍千山难觅知音的孤独感。他要求有些高,不想随便找女人结婚。而想找一个志同道合心灵默契值得自己欣赏的妻子。
寻寻觅觅,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找到,可他认为自己宁缺毋滥,绝不凑合。
那年开会,第一次听林岚演讲,他觉得自己找到了。
那一刻,他有一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震撼之感。
可他不敢表示什么,毕竟她已为人妻。他只能借着讨论工作的机会接近她给她写信。
他多么希望,她也能有自己这种感觉,觉得自己是她心灵共通的男人啊。他真的想找一个灵魂伴侣,而不是别人那样整天死气沉沉。
他一直觉得自己掩饰得挺好的,怎么曹光荣看出来了?她会不会知道?会是什么反应?鄙视自己还是……可能也会对自己有好感?
林岚感觉他的目光,笑了笑,“咋啦?”
祁凤波摇头:“没呢。听到有人说你坏话,生气。”
林岚笑弯了眼睛,“谢谢你祁干事,不过不用生气,嘴长在别人身上。”
她从眼底流淌出来的笑,把祁凤波的眼都给闪了,只觉得她眼睛里有星光在闪,一瞬间有些头晕,心怦怦直跳。
林岚却没留意,而是和王凤霞说话了。
祁凤波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说点什么的冲动,不知道是被曹光荣那番话刺激的,还是……反正他突然有些憋不住。
不过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因为林岚虽然跟他关系不错,可她跟王凤霞几个关系也挺好,大家都一起的,他没有机会单独说什么。
他就想要不要继续写信。
转眼到了最后两天。
下午会上吵得太激烈,散会都耽误饭点儿,所以一散会不管会上吵得多厉害,全都一窝蜂去食堂吃饭。
林岚憋得慌,让他们先走,她去上个厕所。
等她出来洗手,发现祁凤波在外面站着。
“祁干事,你咋不去吃饭?”
祁凤波笑道:“等你啊。”
“就这么几步路,等啥啊。”林岚示意他们赶紧去打饭,“开会还真累,我都饿了。”
县革委会的伙食比公社的好,吃起来还是凑合的。
祁凤波:“哎,林岚,你慢点,急啥啊。”
林岚:“晚了都没肉了。”
食堂门口人太多,她也只好放慢速度,看看天色,“今天过得有点慢啊。”
明天上午就散会,她和韩青松约好晌午来接她。说实话她真挺想他的。天天在一起不觉得,一分开自己睡宿舍的木板床,真是各种不舒服。
以前和他在一起睡觉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失眠,这会儿可好,躺下半天睡不着。
她甚至都想好了明天晚上回家,如果他有什么要求,就顺着他点,想到这里,她唇角露出一丝笑容来。
祁凤波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有些难过的感觉。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越来越想了解她,她实在是太优秀,一出现就吸引他的目光,让他总是想对她说点什么。
这时候有人从食堂出来,正在进行激烈的辩论,动作大了一些不小心撞到林岚。
祁凤波赶紧伸手护着她,“你们也注意点,撞到人啦。”
“哈哈,对不起,对不起,林干事,没事儿吧。”
林岚摆手,“没事没事,祁干事,我没事,咱吃饭去吧。”她感觉祁凤波扶她的姿势有点暧昧,赶紧保持距离率先走进食堂。
这时候王凤霞几个招呼她,“林干事,祁干事,这里,等你们半天啦。”
林岚就先去打饭。
后面的祁凤波突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扭头看过去,就见不远处梧桐树下一个高大冷峻的男人正看过来。他认出是韩青松,想打招呼却开不了口,便转身跟着去打饭了。
林岚和韩青松约好第二天来接呢,根本不知道他已经到了,打了饭就去找朋友们一起吃饭。
那几个人快吃完了,就坐一边聊天等他们。
祁凤波打饭过来,对一个女干事笑道:“让我一下呗。”
那女干事就坐进去,祁凤波坐在林岚对面。
“林干事,你们回去有任务吧。”王凤霞问。
林岚点点头:“有呢,少不了各种开会。”
祁凤波笑道:“我觉得咱们公社和公社之间,也可以交流讨论,就和串联一样啊。”
有人觉得挺好,“是啊,林干事,你现在在公社工作,我们更想去看看呢。”
林岚:“我有什么好看的啊,我觉得你们的工作各有特色,都值得学习。”
祁凤波:“林岚,要不……你去我们公社待两天啊?”
林岚:“我真没时间呢,我这出来一周,还不知道家里怎么样。我们韩局长天天上班也不会弄孩子。有个小的黏人,一星期见不着我,晚上睡觉指定得哭呢。我这一想心里特不得劲,恨不得今晚就回去呢。”
听出她居然一点都不留恋,反而更想回家。祁凤波就低头吃饭,掩饰心中的失落,一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也没跟她讲韩局长来了。
有人笑道:“说起来也怪哈,咱们才认识一周,这一起吃饭一起上课,天天呆一起,我都不舍的和你们分开。一分开心里空荡荡的感觉呢。”
祁凤波看了林岚一眼。
林岚笑起来,“这说明咱们是重感情的人嘛。大家能聊到一起,也是不容易的。”
“可不是咋的,我在家里都没个人说话。不是他们不懂我说的,就是故意曲解我,我也不乐意听他们说。”王凤霞说。
又有人提议,“要不晚上咱们自己活动吧,别去开什么座谈会了,气也气死。”
“是啊,今天晚上也不是必须去的。”
林岚:“既然来开会,还是坚持到最后嘛。”
祁凤波眼里的光芒又黯淡下去,饭都有些咽不下去。
林岚吃完,“你们先聊,我回宿舍趟。”
王凤霞就说和她一起回去。
夏天林岚有每天洗衣服的习惯,趁着吃过晚饭正好。
王凤霞看她洗衣服也去洗。
林岚:“你别拿碱面了,和我用肥皂吧。”
王凤霞:“那多谢你啦。我平时都舍不得买肥皂,还不如省钱买个发夹呢。”
林岚笑起来,“我们大队有日化厂,自己做的。”
王凤霞一听来了精神,“这么好?你们大队真能干,我们大队……切,那些人就会吵架撂挑子。”
对人家大队的事儿林岚也不置喙,“以后有机会,你去我们大队,送你那些次品的。”
“那哪能送呢,便宜点就行。”王凤霞笑起来。
两人就一起洗衣服,说说话。
这时候祁凤波又过来,“你俩热爱劳动啊。我也来洗吧。”
等他回宿舍拿衣服的时候,王凤霞凑近林岚,小声道:“林干事,祁干事他……”
听她欲言又止,林岚问:“怎么啦?”
“他是不是……”王凤霞有点不好意思说,毕竟这事儿非同小可呢,除非关系亲近,说出来还得罪人。
林岚:“他犯错误?”林岚小声问。
王凤霞看她一脸坦然,都是对同志的关心,并没有异样,就知道她对祁凤波没意思,甚至也不知道祁凤波的心思。
“那个……我说,你别生气。”
林岚笑起来:“你看我是那么爱生气的嘛。”
王凤霞:“那个……他、他好像对你、”王凤霞脸先红了,“有点那个意思。”
林岚一直在洗衣服,没怎么听清:“啥意思?”
这时候祁凤波就跑过来,“同志们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劳动,真是格外开心啊。”
他走到林岚旁边,把盆子放在水泥砌抹的长水池里。
王凤霞:“祁干事,这边这么宽敞,你干嘛非要去挤林干事啊。”
祁凤波表情有点不自然,笑道:“这不是想跟林岚亲近一些嘛。”
林岚看他一眼,这一眼和以往不同,她眼神带着审视,那么直直地看进祁凤波的眼底。
祁凤波一开始还能故作无事地和她对视,两秒钟以后脸一下子红了,赶紧低头洗衣服,手却不受控制地有点发抖,心也咚咚直跳。
他感觉头发晕,心虚,腿软,她、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她会不会……她当然不会,她对他一直是普通同志嘛。他心里又甜又苦的,自己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要不要进一步表示一下?
他给她写了很多信,后来每一次都写两封,第一封都是压抑不住的念头宣泄纸上,第二封才能写正常的工作信件。
现在他口袋里还藏着一封新写的,忍不住想要对她表白的信。
他心跳如擂,头晕目眩,感觉她的眼睛就跟广袤的夜空一样望不到底,那样深邃。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林岚和王凤霞早不见,周围天色都暗下来。
他浑身跟虚脱一样。
这时候对面一人走过来洗手,穿着白色的公安制服,没有戴公安帽,身材高大强健,在他对面弯腰洗手的时候,竟然给他强烈的压迫感。
祁凤波偷眼看他,韩青松却像知道什么一样抬眼瞥过来,吓得他心咕咚一声。
韩青松面色冷峻得很,一双漆黑的眼睛带着迫人的光芒,让祁凤波想起刺刀上的寒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想走开,双脚却被钉住一样动不了。他知道为什么,因为对面韩青松看住了他,就如同凶猛的野兽盯住猎物一样,猎物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他有种韩青松要打死他的压迫感,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嗓子发干,无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想挤出一丝笑容打招呼,却干巴巴的,“韩、韩局长。”
韩青松微微颔首,“祁凤波。”
祁凤波:“是。”
韩青松:“放松。”
祁凤波:“是。”
“我妻子是个很优秀的人。”韩青松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都不自觉地柔和两分。
祁凤波压力骤减,“是,林……干事,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韩青松:“你,有眼光,可惜没资格。”他拿出手帕擦擦手,没再理睬祁凤波,转身走了。
祁凤波顿觉压力消散,身体一晃赶紧摁住水池。
瞅着韩青松远去的高大背影,他心头一松又莫名一痛。
韩青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我媳妇儿很优秀,但是你没资格喜欢她,因为我不、允、许!
他就知道人这一辈子找一个值得欣赏又有趣又聊得来心灵又契合的人是真的真的很难。
相见恨晚,却无缘,所以他只能偷偷地……他以前羞耻又兴奋,这会儿满腔热情全被韩青松那句话给冻成冰块。
他哆嗦着掏出口袋里那封信,把信瓤展开,缓缓地塞进嘴里,合着自己咸涩的眼泪嚼吧嚼吧拼命咽下去,纸墨的苦涩味道不会比自己心头的苦涩更强烈。
不但无缘,连肖想的资格也没。
自己伟大的爱情未曾表白便死于强权。
晚上林岚去会议室晃一圈,里面闹哄哄的,很多人都自由活动去,她知道祁凤波的意思,自然不肯再和他接触,就跟王凤霞说一声回宿舍睡觉。
宿舍区这会儿倒是安静,都没亮灯,但是有远处的路灯照亮,也不至于磕绊着。
经过一个房间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一只大手将她拖了进去。她下意识要大喊,却被人捂住嘴巴,滚热的唇烙印在她的耳底。
她浑身一颤,“唔唔唔……”挣扎着让韩青松放开自己的嘴巴。
撞进他怀抱的时候,被浓烈的阳刚之气包裹着,她立刻就知道是谁,没想到他今晚就来了!
他把手移开扣着她的脑勺,她刚要说话,他却把唇覆上去吮住她,霸道强悍地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把她抵在墙上,热度惊人的身体几乎灼疼了她,外面有人走过的声音,他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开始扯她的衣服。
林岚:“!!!”
等他放开她的嘴巴,她却自己咬住嘴唇一个音不敢发出来。
他的喘息比以往粗重一些,如绳索勒在她的心头,让她浑身发软臣服任他,而他不再隐忍动作凶悍得像猛兽般让她无处可逃。
“三……三哥……”林岚声音抖抖的,这里不隔音啊,这里不是家里啊,求你冷静啊……
可惜也就脑子里自己说说,发出来的声音又低又软,破碎不成音。
他自然明白她的担心,将她抱起来,咬着她的耳朵,“就我一个,门已落锁。”
林岚有一种自己这是羊入虎口的感觉,就他一个,关门落锁,她还有的跑?她有一种今晚要被拆了的感觉。
最后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对的,宿舍的床会晃会出声,为了让她放心,他用了尽可能的姿势,唯独没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