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世道中关于魔的故事早已经成为了流传,又或者连流传都变得很少。对于修炼者来说,百年千年不过弹指一瞬,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六十年的时间,已经足够遗忘太多的事情。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再提起“魔”这个称呼了,所以在听到荀周提起的时候,宴夏过了一瞬才终于回忆起来,他口中所说的“魔”究竟是什么。
没有想到这世上竟还有魔的存在。
宴夏连忙问道:“那……真的是魔?”
“只是我的猜测,不过我觉得八九不离十了。”荀周扭头看了一眼前路,原本还有着阳光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渐渐阴了下来,灰色的云层积在头顶,就像是随时将欲沉下,荀周恼着这天色,皱了皱眉才接着应道:“若说阵法,这天底下虽然没有人的阵术能够超过宴兰庭,但有那个能为的人还是不少,可是恩公没有找其他人来布阵,却只找了宴兰庭一人,就算是当初修补阵法,也是大费周折才将宴兰庭给请过来,我想……”
略一思忖,荀周又道:“或许这是因为,这世上除了宴兰庭,没有人能够布下那道阵法。”
“为什么?”宴夏仍未明白,为何这件事情非大爹爹来做不可。
苏倾这时候已经再度将视线转回到了车窗外面,不知是对这番对话失去了兴趣,还是无法听明白。荀周瞥了那人侧脸一眼,随之回应宴夏道:“小家伙,你知道五道吗?”
宴夏很快回应荀周,当初鬼门众人前来,便是要寻找五道的人,只是他们并未找到,宴夏也从未见过。
荀周道:“这世上修行法门千万,但其实说来多是同源,但唯有五道的法门,与其余门派截然不同。”他嗤笑一声,又问,“当初魔门作乱,出力最多的是五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宴夏摇头。
荀周道:“因为交手之后人们发现,虽然不解缘由,但五道的修行法门,刚好克制魔门,普通魔类在五道众人的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可惜。”荀周无奈摇头,喟叹道,“魔门之乱结束之后,三门七派许多人惧怕五道的力量,故意挑起内斗,短短数十年间,五道尽数覆灭,如今几乎已经没人剩下了……”似是有感,荀周嘲弄似地笑了一声,又道:“好在这会儿魔门已经没了,否则要再来一次魔界作乱,如今没有五道的中原,恐怕没人再能对付他们。”
宴夏怔在当下,久久不语。
这就是五道,曾经除魔卫道的英雄,如今却沦落得这般结局,干爹干娘他们或许便是那场浩劫中五道最后剩下的几个人……他们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南河镇中过着连普通人都不如的落魄生活?
这些是宴夏很难去想象的,她记得自己在南河镇生活时候寻常的点滴,也记得当初小爹爹提起“蝉”的时候,睥睨不屈于天地的傲骨。
第22章
马车行出南河镇, 天色越来越暗,待到接近傍晚时, 果然下起了雨。
雨滴窸窸窣窣落在道路两旁的落叶上,路中的水洼上, 还有马车的车顶上,车窗外过往动的景致皆变得朦胧起来,沉闷的雷声自云层后方滚滚响动而来。
马车里面静了许久, 宴夏自迷茫睡意中坐直了身子, 掀开车帘往外面看去,问着正在外面赶车的人道:“荀大侠,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
“要是我一个人,今晚就到了, 不过带着你们……”荀周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件蓑衣披上, 雨滴大半被遮挡在外,却仍有不少渗进了衣服里,将湿发粘在颈上。他随手驾着车, 无奈道:“可能得过两天才能到了。”
宴夏看着这缠缠绵绵看来暂时不会停歇的大雨,好奇着又道:“那我们今晚在哪里落脚?”
荀周一愣, 显然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在哪里落脚都行,至于旁边那个不说话的家伙,荀周倒是恨不得把他揪出来扔到雨里去,然而宴夏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却是不能像他们两个这么随随便便将就过去了。
这让荀周泛起难来,他迟疑着还没回答, 一直安静在马车角落坐着的苏倾忽而道:“再往前行不远有就有一处客栈,我们在天黑之前赶到那处就好了。”
听苏倾开口,宴夏顿时安心下来,随之笑着点了点头,“嗯。”事实上不管苏倾说什么,宴夏也都会觉得无比安心。
荀周掀起斗笠往车里面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两人相处的模样看得他一阵鸡皮疙瘩,他从前还真没见有谁像宴夏这么跟苏倾说话,更没见苏倾用这种语气跟别人说话过。
不论怎么看,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怪了。
不管怎么说,知道前面不远有住处之后,他们荀周便驾车带着两人往那处赶路而去,一路天色越来越暗,风雨却依然没有止息下来的意思,渐渐地前路变得黑了下来,马车行在雨中,速度也变得慢了下来。
宴夏坐在车中,托腮看着外面的情景,想了想又道:“荒山野岭,这种时候我们会不会遇上什么埋伏?”
苏倾还未应声,外面的荀周先笑出了声来,折腾着身上被沾湿的斗篷,跟看小孩一样看着宴夏道:“这又晚上又下雨的,哪个山贼吃撑了没事来埋伏我们?”
宴夏视线不舍的自窗外收回来,喃喃道:“可是我担心。”
荀周觉得这小姑娘有趣极了,干脆又问道:“谁这么告诉你的?”
“小爹。”宴夏如实应道,“小爹说的故事里,那些人都是在这种时候遇上埋伏的。”
荀周反应了一下才道:“你小爹?叶题?”
宴夏点头。
荀周摆手笑到:“别听他的,那家伙就是喜欢胡言乱语,十有八九都是浑话,他那张嘴,用去说书还差不多。”
宴夏认真道:“我小爹就是说书先生。”
荀周:“……”
他正打算再说些什么,然而见得旁边苏倾敛眉不语,却又突然之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收敛了心神往前方望去,神色一瞬之间凛了下来。
荀周拉起缰绳,马儿嘶鸣声传来,马蹄溅起地面的泥泞,马车也随之停了下来。
宴夏骤见这般反应,连忙问道:“怎么了?”
荀周没空回头,只能苦笑一下,沉着声音道:“好像还真叫你说中了。”
宴夏感觉不到四周的动静,但听得荀周这样说,亦是立即戒备起来,她透过车帘的缝隙往外望去,透过延绵的雨雾什么也看不真切,只听得车外不住响动的雨声与被溅起的水声。
“怎么样,叶题是不是还跟你说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荀周看起来倒是没有那般慌乱,只带着调笑的意味接着问宴夏。
宴夏回忆了一瞬,低声道:“小爹说,埋伏的人这时候一般会攻其不备,钻入车底,从下面出现……”
就在宴夏说出这话的瞬间,她感觉到身侧忽而传来声响,还没能来得及有所反应,便感觉自己瞬时被揽入了一个怀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