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谷中气温极低, 玄阳派的弟子们升起了火堆,清理道路与在火旁休息轮换着来, 渐渐时间也到了深夜。
山谷里放眼望去满目荒凉,生长着的都是枝干坚硬的树木, 连野果也不见有,更不必说野兽,四周唯一能够见到的活物, 就是不时在枯枝上发出扰人声响的乌鸦。
四周找不到食物, 大家坐在火堆旁能够吃的就只有早前准备好的干粮,本以为入夜之前就能够到达霜城,玄阳派弟子们为了赶路快些,也没有带太多的食物, 却没想到如今在这山谷里面, 却成了困扰他们的最大难题。
因为东西有限,分到每个人手中的东西不过只有些许。宴夏抱着双膝坐在火堆之旁,感觉到肩头被人轻轻拍过, 她抬起头来,才见易雁儿正拿着一块不大的饼递到她的手中。
“师兄给的, 我们一人一个。”易雁儿笑了笑,与宴夏一般抱住双膝坐下,笑意随之敛去,轻叹一声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这山谷。”
宴夏抬头看了看那边忙碌的人群,还有已经被清理了不少的乱石堆,在心里面估计了片刻才安慰易雁儿道:“天亮之前一定能出去的。”
易雁儿无奈摇头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宴夏手里捧着从易雁儿手中接过的饼, 却没有吃下,只是小心翼翼地捧着,不解问道:“怎么了?”
易雁儿托腮望着面前的火堆,心中似有重重心事:“就是……我之前不是说过吗,这山谷里面曾经死过很多魔类,我总觉得这里怪怪的,有点担心。”
说到此处,易雁儿忽而抬眸,朝着宴夏看去道:“对了,你还记得刚才吗,就是那些石头落下来的那个时候。”
宴夏点了点头,那种关头自然是记得清清楚楚。
易雁儿苍白着脸道:“那时候有什么东西在叫,你听到了吗?”
火光伴着她的侧脸,将她眼中的惊恐映照得更加明显,宴夏与之对视,回想当时的情况,的确能够想起那时候那阵古怪的声音。
只是当时情况太过复杂,四周也乱作一团,谁也没有办法准确的说清那究竟是什么,众人也无暇去顾及那声音。再加上后来明倾出手救下众人,玄阳派弟子们心思又全都落在了明倾的身上,自然无人再去念及那似有似无的古怪声响。
“我就是担心……”易雁儿颓然坐着,将头埋进膝间,闷声道,“我不想待在这里。”
在安慰旁人上面经验十分匮乏的宴夏开始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去安慰眼前的少女,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另一道身影便又走了过来,在易雁儿的身侧坐下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过两三个时辰我们就能离开这儿了。”
来的人是方泽,他刚刚自那方帮忙回来,这时候身上还有些脏乱,他难得耐心的说出这话,易雁儿也不知是否被安慰到些许,却依然埋着头没有出声。
方泽低头继续与易雁儿小声交谈,师兄妹二人也没有再去注意旁边坐着的宴夏。宴夏没有要打扰他们谈话的意思,她抬头看了看远处仍在清理道路的众人,又看了看一旁低声交谈的师兄妹,待发觉没有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终于悄然起身,朝着那处自先前起就一直占据她心神的方向望去。
在那处方向,夜幕之中,停着一辆陈旧的马车。
玄阳派众人虽然忙碌,但却也十分默契地没有人敢靠近那处,马车在山谷中独占一处,四周空空荡荡毫无人迹,对比着另一头的火光与忙碌,凄清自是显然。
马车内自始至终也没有再传来任何声响,它太安静了,安静得像是消失了所有的气息,像是让宴夏心心念念的那人根本不在其中。
宴夏将心神微凛,轻咬下唇,将方才易雁儿递给自己的饼捧在怀中,借着夜色与树边暗影小心翼翼穿过几株枯树与一片小小的灌木,悄然靠近了那处马车。
马车上原本有个佝偻的中年车夫,如今却不知去了何方,马车独立于火光照不到的阴影处,宴夏这般靠近,忙碌于清理道路的众人却也无人发现。
宴夏看着那辆车帘紧闭的马车,忽觉有些紧张,脚步迈至这处忽而定住不动,犹豫片刻尚才轻声唤道:“明倾公子。”
她的声音很浅,但在这处僻静中却足以叫车中的人听清。宴夏轻唤一声,僵在马车之前,与偏过头来的马儿大眼瞪着小眼,半晌未再出声。
她在等明倾的回应,但林外火光烁烁,人声不住,林内马车这处,却是连半点声响也无。
宴夏等了许久,却也听不见明倾的回应,心下不觉又多了数百种念头,她在短短的片刻之间将那些念头尽数数过,但却无法叫自己安心下来,于是只得稍稍提高了些声音,再次唤道:“明倾公子?”
车内依然久无回应,周围的灌木簌簌地响,将马车这处衬得更加的静,宴夏不知自己究竟这般等了多久,心间的担忧让她终于再等不下去,她敛眸默然片刻,终于对着马车小声道:“我……我进来了。”
这么说着,宴夏扶着车壁拎着衣摆小心上了马车。
马车不大,对宴夏来说却显得有些高,她上车花了片刻功夫,却没有闹出太大动静,待上了马车之后,她一手落在车帘之上,先是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在忙碌的玄阳派众人,这才将心一定,转而掀开车帘进入了车厢之中。
车帘自身后落下,再次闭上,车厢内无光,唯有车窗缝隙处隐约有外面的火光透入,宴夏进入车内先是僵硬着身子怔了片刻,这才随着视线渐渐习惯这光线,终于稍稍看清了其中的情形。
相较于玄阳派的马车,这辆马车内中显得空旷而简陋,而就在这简陋的马车内,此时正靠座着一人,借着微弱的光线,宴夏看清了那人熟悉的眉眼轮廓,看得他侧过脸紧闭着双眸,似是已沉沉入睡。
但他睡得并不安然,他眉间无意识的微微蹙着,像是正陷于不甚美满的梦境之中。
宴夏未料到自己进入车中会见到这般情景,她怀中还抱着东西,身后是微微晃荡的帘子,她怔愣地看着明倾的睡颜,回想起与他那无数次的见面与对话,记忆中这却是第一次见到对方这般毫无防备又显得似乎脆弱的模样。
她突然茫然不知此时自己该退出去,还是留在此处。
直至车中沉睡的人眼睫轻轻颤动,在宴夏的注视下睁开了眼睛。
宴夏盯着对方转醒的过程,突然之间从脚底慌乱到了头发丝,她连忙站起身来,却又因为太过慌乱而撞上了车顶,额头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又在车内俯下身来,她一面揉着发疼的额头,一面想到自己这番可疑的表现,更是不敢再出一声也不敢看车内的另外一人了。
然而初醒之后的明倾在看清面前情形之后,却是轻咳着不禁笑了起来。
宴夏捂着额头的动作一顿,心下微有些讶异,禁不住忘了自己丢人的事情,抬眸看向了那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明倾这样的笑容,与她从前所见那种温然却略显疏离的笑意不同,淡薄的光线映照之下,他的眸底似乎有着清亮的光芒闪烁,看得宴夏不觉失神,连额角的疼痛也短暂的忘了过去。
然而她虽忘了,明倾却没忘,他似乎是稍有些费劲地坐直了身子,眨眼对宴夏笑着招手道:“你过来些。”
宴夏在这温柔语气下依循着身体本能的反应往明倾靠近,只是视线还一瞬也不曾离开那人的眉眼。
待宴夏靠近自己身侧,明倾才抬手轻轻抚过她的额头,指尖带着微微凉意,力道恰到好处地揉着那痛处,片刻后方道:“好些了么?”
宴夏乖巧点了点头,但想到自己刚才的表现,却又禁不住红了面颊,声如蚊蚋地“嗯”了一声。
明倾缓缓放下揉着宴夏额角的手,待见少女抬起头来,这才含笑问道:“你怎么来找我了?”
他的声音似乎比平时低了些,轻得像是天上云雾,笼罩着不真实的感觉。方才情急宴夏没来得及注意,如今却是瞬间便反应了过来,她心中疑惑想要询问,但见明倾询问的视线,便又只得当先应话道:“我们赶路一天了,明倾公子也是。”
“嗯。”明倾回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