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一切都在渐渐改变。
宴夏知道留给五道准备的时间不多,魔门重出,魔君随时可能再带领魔众于这天地间掀起波澜。
幸运的是现在这些都还没有发生。
坐在房间之中,提笔看着不久之前宫间送来的书信,宴夏正欲落笔,忽听屋外遥远处传来热闹声响,她动作一顿,笔尖的墨低落于纸上,晕开大片痕迹。她连忙提笔,抬头问旁边宫间道:“怎么了?”
宫间正立在窗前,窗户半敞,正是方才打开,他往外看去一眼,眼尾带着些无奈,摇头道:“是新来的弟子们在试用符咒做的焰火,正好是中秋,这群小家伙玩性正大,就随他们去了。”
纸上的墨在纸上点染成了无意义的痕迹,宴夏低头看着那大片痕迹,连忙将那张纸揉作一团,却没有扔出,只紧紧捏在手心里,她笑了笑,轻声问道:“原来到中秋了啊。”
“是啊,宗主不如出去走走?”宫间难得的没有盯着宴夏处理五道那永远处理不完的事,反倒笑着做出了这般提议。
宴夏看出了宫间今日心情不错。纵然魔门重出,大敌当前,五道的人们看来也都没有太多的担忧。对于这些人来说,能够影响他们的永远都不会是强敌。
宴夏没有答应宫间的提议,她重新摆好一张白纸,提笔润了墨道:“不行不行,还有好多事没做,你去陪他们闹闹就好了。”
“宗主为五道殚精竭虑,乃五道之幸。”宫间含笑应了一声,不再勉强。宴夏低头写着,没过多久,果然听见脚步声响出房间,等再抬眸,宫间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手中的笔似乎过于沉重了,宴夏将其重新放下,趴在桌上,良久,轻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已是五道宗主,但她毕竟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她不是不爱那些热闹,只是她突然记起,曾经也有人邀她中秋赏灯,漫步街市。时间不过方去三月,她却已从刚踏出南河镇的懵懂少女,变成了五道宗门之主。
那邀她赏灯的人,也早已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人。
所以,那约定也不作数了罢。
·
这天的夜晚被无限拉长,待宴夏写完最后一页书信,那外面的焰火声响还未散去,她于是披衣起身,来到窗前。
新弟子们才刚拜师学艺,画出来的符咒十分普通,那些焰火就像是一簇火苗冲上夜空,到达顶端之际冒出了一束小小的火花,便又谢落于夜色之间。宴夏看得有趣,却禁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那焰火开落一瞬,难免寂寥。
宴夏眸底的笑意渐渐敛去,支在窗沿的手微微用力,终于松开。然后她转身来到书架前,匆匆将四象图给展开拿了出来。
四象图被宴夏的动作吓了一跳,画像上的人左右看看,茫然问道:“你找我?”自从宴夏开始忙重建五道的事情,已有许久没和四象图说话,四象图这般问话难免显出了几分不确定来。
宴夏犹豫之后终于点头,轻声道:“你能带我去一个地方吗?”
“什么地方?”四象图慢悠悠问。
宴夏道:“霜城。”
·
中秋这夜的最后,宴夏到底还是来到了霜城之中。
夜晚已经沉得很深了,原本喧哗的街市也早已重归于安静,宴夏走在霜城的街头,自街道两旁燃尽的灯火还能够看到不久之前热闹的痕迹。她一个人行在已经不剩几人的街道中央,心里面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得毫无意义。
三个月中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约她的人已经不会来了,她也本不该盼些什么。
只是心中依然藏有万般不甘,不敢诉于人前,也不敢叫人知道,她只能独自在这角落之中,再做一回那南河镇里的小姑娘。
自无人的街头漫无目的往另一处街角行去,宴夏感觉到夜风的寒凉,她拢了拢衣衫,打算结束这荒谬的霜城之行。
转过街角,身侧骤明,灯火的颜色晃入眼底,宴夏微微一怔,这才发觉就在那处街角不知名的大树旁,竟还点着无数灯火。灯火璀璨,华然耀目。各式花灯般突然撞入宴夏眼帘之中,那些火光便如同杳杳星河,无端淌入心底深处。
宴夏顿下脚步,怔然看着花灯,耳畔突然回响起明倾如常温然的声音。
他说霜城的灯节热闹非凡,十分有趣。
他说你若想去,我便带你去。
那些话犹在耳畔,仿若昨日。
宴夏很快便已收敛起心神,然后她往前几步,看到了正在旁边收拾灯笼打算离开的摊贩。
“这是你的灯吗?”宴夏唤住那人,小声问道。
摊贩回头过来,摆摆手道:“不是不是,这是别人买的。”
宴夏本欲将其买下,听见摊贩这话又只得作罢。
不过那人像是一个人呆坐久了,见宴夏搭话,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他一面收拾东西一面道:“三个月前就有一位公子将这些灯买下来了,要我今日将它们摆在这送给一位姑娘看。”
“三个月?”宴夏听着这个巧合的时间,不禁喃喃念道。
那人又无奈道:“是啊,听说那姑娘没逛过灯会,那位公子虽然不说,不过我猜他八成是想给那姑娘一个惊喜,不过今日我等了一晚,那公子也没来,那姑娘也没来。”
宴夏觉得眼前的火光有些熏人,她看遍四周花灯,渐渐沉默下来。
摊贩耸了耸肩,来到树旁那处,一手搭在拴着花灯的红绳上道:“左右都没人来了,既然姑娘你在,不如就给姑娘你看好了。”
宴夏不解其意,正欲询问,却见那摊贩手上用力,已经拉开了红绳。
红绳散落,飘然坠地,而也在同时,四周绑在灯上的绳线失了约束,一齐散落开来。几乎是一瞬之间,街角处璀璨的华灯自空中摇荡起来。街角的景瞬时鲜亮起来,晕着暖色的灯扑簌着芯蕊的点点火光,渐渐往天际升去。灯火如萤,萤光如梦,梦景纷然,纷然入心。
幽幽长夜,夜色如水,静默之间,耳畔传来摊贩不解的声音道:“姑娘,你怎么、怎么哭了?”
宴夏无知觉的抬手,指尖轻拭泪痕,声音喑哑,语带眷念:“没有……我只是觉得,太喜欢了。”
太喜欢了。
第5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