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玄坐在蒲团上,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甚至没有高兴的意思,他看起来有些紧张,就在宴夏的注视之下,他苍白着脸不住摇头挣扎道:“不要!宗主!宗主你快走!不要管我!”
宴夏:“……”她探出的手被南宫玄一掌拍开,顿在半空。不知为何她竟从这般情景里面瞧出了些自己正在调戏良家妇女的感觉。
她看着眼前这像是被强迫之后的姑娘一样不住挣扎的南宫院主,很快判断出了其中的缘由,然后她回转视线往房间内望去,果不其然自房中那厚厚的金色帷幔后边看见了另一道身影。那身影隐在幕后,安静未发一言,若非有意去寻,很难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房中还有别人宴夏并不意外。
但她没想到出现在房中的会是这个人。
屋内霎时寂静若死。
第52章
宴夏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时候她尚是南河镇里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她成日在家与药铺中奔走,照顾四位浑身都是麻烦的干爹干娘。那个时候她总认为日子太过平淡, 而她最大的快乐,就是去镇上唯一的酒楼呆坐, 一坐就是半日的时间,只为了看帘幕后面弹琴的琴师。
而如今十载已过,她早已不是从前的模样, 但金色帷幕后的身影, 却似乎与那琴师的身影缓缓重叠在了一起。
岁月的红尘仿佛不曾颠倒,她突然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酒楼,她坐在自己最熟悉的角落里,只是于阳光中浅眠一瞬, 被窗外黄莺的轻语扰醒, 醒来依旧还在原地。
帷幕后的人慢吞吞抬起了眸子。
眸色微冷,却若有笑意,神情讥诮, 却自有傲气。
那不是南河镇上那温然如玉的琴师,也不是宴夏所认识的明倾, 眼前的这个人只有一种身份,便是魔尊。
前尘旧梦便自瞬间烟消云散,似乎还能够听得见斑驳碎裂的声响,宴夏不知自己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走上前去,她静静看了那人半晌,然后在他的面前坐了下来。
魔尊就坐在帘幕后的书案前, 宴夏便坐在他的对面,两人相对间静默不语,然而有人却早已经急得额头冒汗。
“宗……宗主,你快过来,那个人是……”神楼院之主南宫玄显然不清楚宴夏与明倾之间的前尘往事,他甚至认为宴夏根本不知道她眼前坐着的人究竟是谁,他眼神不住自那魔君身上扫过,想要开口提醒宴夏,却又忌惮魔君锋芒。
好在宴夏很快出了声,结束了南宫玄他内心的挣扎:“魔界君主,听说你闭关十年,没想到原来已经出关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宴夏神态已经恢复了往日,甚至比平时看起来还要放松几分,她低头看了看对方面前摆着的酒杯,迟疑一瞬道:“这里的酒怕是放了有几百年了?”
明倾似笑非笑,视线自方才起便始终在宴夏的身上,他漫声应道:“或许,那倒不失为好酒。”
宴夏有些好奇的看着那酒壶,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后尝试着要尝尝滋味儿,然而明倾瞥了她动作一眼,旋即又道:“反正我没喝。”
“……”宴夏探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盯着那壶酒像是在思考它究竟能不能喝。
明倾轻笑一声,原本端坐的身子也往后靠了过去,显出些慵懒来。
两人一者是无道宗主,一者是魔界君主,如今竟坐在一起状若无事的谈论一壶酒,这在人看来几乎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至少南宫玄看在眼里只觉得万分惊恐。他视线在宴夏与明倾的身上流连许久,那两人却谁也没看他一眼,于是他只得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旁边幽幽飘着的四象图,想从它的身上看出一点端倪。
然而他却是绝望的发现,四象图画像上的面孔竟看起来比他还要震惊,他怔了一怔,顿时更加茫然了。
宴夏也不是真心想要喝酒,她说完这些话,唇畔的笑意渐渐浓了起来,像是呢喃般对明倾道:“看起来魔君大人心情不错?”
明倾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非说好也非说不好,只道:“怎么?”
宴夏早已想好了说辞,当下毫不犹豫道:“南宫玄乃我五道神楼院主,这次不小心闯进这里冒犯了魔君,我代他向你陪个不是,不知魔君可否让我带他离开此地?”
明倾又笑了起来,这次应是忍俊不禁,他也没有多言,只轻轻挥了挥袖袍,示意对方离开。
宴夏没有料到事情这般容易,心下却也随之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她重新站起身来,带着南宫玄往屋外走去,但身侧的南宫玄神情却并没有这么轻松。
宴夏推开房间大门,带着南宫玄与四象图一步踏出房门。
待脚步落定之后,她再次回到了这处房间当中。
她以为自己走出去了,却没想到不过一瞬,便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那位魔君大人此时正好整以暇的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应是早已经料到了会是现在这副样子。宴夏隔着朦胧的帘幕与他对视,只用了不过一瞬的时间便平复了心中的惊讶,然后她对身旁的南宫玄示意一眼,再度来到明倾面前,已是明白了缘由:“原来如此,难怪南宫院主会被困在这里。”
南宫玄在旁边无奈垂着脑袋,看起来十分沮丧。
宴夏接着道:“只是为什么……魔君你也在这里?”她说到这里,眸光微动,说不出是担忧还是困惑,又或者两者皆不是,她喃喃问道:“你闭关十年,难道是力量还未恢复?”
明倾淡淡瞥了宴夏一眼,那点讥诮一直挂在唇畔,对于宴夏来说出了这张脸,她从对方身上找不出丝毫熟悉的感觉。
宴夏很快自那一眼中回过神来,想到两人的立场,她问出这样的问题,对方自是不会回应,她于是打算以玩笑带过此事,谁知她还没将这话说出口,明倾便先有了回应,他“唔”了一声,看似随意的道:“这力量确实不太好控制。”
从五道的立场来看,这真是个不错的消息。宴夏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这般想到。
然而旁边的南宫玄立即苦着脸将明倾的意思解释了个完整:“他之前一掌夷平了几座山……”
宴夏:“……”
明倾不知从哪里找了个玉器在手里把玩着,若无其事道:“我怕没控制好力量,这座城就没了。”
宴夏:“……”
若是不知道两千多年前魔君的传说,或许人们会认为明倾说的是个笑话。但没有人比宴夏更了解这个传说,她知道这天底下大概也只有面前这位大爷能够说得出这种话来。
这种话实在有些让人不知该如何接口。
好在宴夏已经不是从前的宴夏,她稍一沉吟便立即找出了明倾话中关键,于是问道:“魔君来此,是要找什么东西吧?”
明倾看她一眼,没有否认。
南宫玄此时已经对能够与魔君这般对话的宴夏宗主敬佩到五体投地,他屏息看着两人交谈,脚步不禁也挪了过来,想要站到宴夏的身后寻求一丝安全感,然而他还没挪动两步,就见那位古往今来最可怕的魔君朝着他的方向警告似的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