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玉直觉陵烟要说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他目光与陵烟交错在一起,静静的听着。
陵烟浅浅勾了勾唇角,看不出神色,终于在沉玉万分郑重的目光下问了出来:“你害怕妖魔鬼怪吗?”
沉玉:“……”他实在没有弄明白,为什么陵烟会用一种要奔赴刑场的架势问出这么一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问题。
但纵然如此,沉玉还是轻轻摇头道:“……不怕。”
陵烟看着对方的反应,也觉得自己这模样似乎是显得有些蠢,但她既然已经开了口,便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她咬了咬唇,接着又问道:“如果她就在你面前呢?”
沉玉显然没有明白陵烟的意思,只疑惑道:“阿晴?”
陵烟将心一沉,又道:“如果说我就是妖魔呢,你怕吗?”
几乎是在说完这话的同时,陵烟就后悔了。
她身为魔界尊者,数万年来打过的架数也数不清,遇过的危险场面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但从来没有哪一瞬,像现在这样叫人失措。她身子僵硬的看着面前的人,视线忍不住想要错开,却又竭力让自己与之对视,她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却不知道这答案究竟是否是自己所想要的。
沉玉凝目看着陵烟,时间像是在这一眼里被分隔出了许多道路,每一道都通向着截然不同的结局。
分明只是一瞬,却好像过了百年般久远。
终于,在这番对视之下,还是陵烟先开了口。她快步来到沉玉身前,摇头低声道:“算了,我刚才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你不必……”
“阿晴。”
手腕突然被温热的掌心握住,陵烟抬眸,目光便落入了沉玉静若深潭的眼中。
第四一章
“你不是妖魔。”沉玉一字一句认真道。
陵烟呼吸清浅,听着这话,沉默着没有开口,只将目光了牢牢地定在沉玉的身上。
她觉得心中像是压着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她隔了良久,才抿唇又道:“如果说我是呢?你会怕我么?”
她双手在袖中紧紧拽着,等着一个就连自己都无从说清的答案。
沉玉不明白陵烟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也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认真,他轻轻摇头,亦是认真的回应道:“你不是,你不是妖魔。”
不是。
这就是沉玉的回答。
陵烟忍不住觉得好笑,但她牵扯着唇角,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知道再也得不到其他的回答,她安静的坐了回去,眼帘微阖,半晌才像是平复了心情,回到了平日里的模样,只扬起脸朝着沉玉笑到:“你去替我传话吧。”
沉玉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即转身离开,只是仔细看着陵烟神色,然而陵烟的神情寻常而平静,丝毫没有任何不对劲,沉玉终于颔首回身,推门走了出去。
房门再度合上,那自门外透进来的光线也慢慢合拢成一道看不见的细线,消失于陵烟身后雪白的墙面上。
这个时候的陵烟,像极了当初那晚亭山道观中的铜像,身上披着的微尘,是饱尝了万年的孤寒。
。
沉玉回到院中的时候,赤衍和青冥两人正坐在桌前相谈甚欢,而那小狐狸就趴在桌旁的凳子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只拿一个毛茸茸的屁股对着两人。
而另一边,颜书明还着急的等着,眼见沉玉自房中走出来,他连忙走了过来,低声问道:“阿晴她……”
“她说她不会让你见小翎。”沉玉摇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里也听不出任何情绪,“你还是回去吧。”
颜书明目光黯然,只是仍旧没有离开的打算,拽着沉玉,声音急促了起来:“让我进去跟阿晴说,好么?让我去小翎的坟前看看,好么?”
说到最后,那声音似还有些发颤。
沉玉目露不解,正要开口,那边的赤衍终于看不过去了,赶紧赶了过来,一把拖开颜书明的手,小声道:“哎,松手松手!”
颜书明紧紧绷着脸,被赤衍强制拉开了手,却依旧恳求般看着沉玉。
沉玉虽听陵烟将此事前缘说了一遍,但此时早已过去多年,谁也说不清其中内情,他不打算管这趟闲事,只温声道:“阿晴不会想见你的。”
神尊大人从来不曾想过要如何委婉的说话,这一句虽然是实话,听起来却实在有些不近人情,颜书明脸色白了白,终是轻叹一声,无奈的摇头道:“阿晴她当真如此?”
“嗯。”沉玉点头。
颜书明迟疑着轻声道:“我……我会等的,阿晴现在定也不好受,我明天再来见她好了。”
沉玉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颜书明转身欲离开,沉玉叫住这人道:“你要去哪里?”
颜书明回头无奈苦笑道:“我就在隔壁。”他指着这小院一侧的高墙后方,低声道:“我与……我与小翎从前就住在那里,我现在也回去那里,什么时候阿晴想见我了,我就过来。”
沉玉迟疑了片刻,想到先前阿晴不寻常的问题,还有似乎隐隐透着失落的眼神,不由得出声道:“我跟你一起过去。”
颜书明怎么也没想到沉玉会突然这么说,他迟疑了片刻,终是点头答应下来,“那你跟我来。”
“这……”赤衍看到这里,不由得出声,正要说些什么,沉玉却回头道:“你不用跟过来。”
赤衍到底还是不能够违抗神尊的命令,停下脚步,无奈的点了头。
旁边的小狐狸也稍稍抬了眼,像是兴味盎然的眯起了眼睛。
片刻之后,沉玉和颜书明一同到了隔壁的院中。
这相连的三间院落生得极为相似,本应当是一起修建的,沉玉一直与阿晴住在这里,对于自家的院子十分了解,后来也去过步延溪的住处,才发觉那里没了家饰看起来简陋得可怕。但现在到了颜书明的屋里,才发觉那似乎都不算什么,颜书明的宅子也不知道是多久没人居住了,整个院中都蒙了厚厚的积尘,屋里墙角蛛网密布,竟是连个可以坐的地方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