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贵妃拨弄着碗里的茶沫,凉凉道:“端王被困皇陵这么些年,耽搁了婚事,听闻府上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侧妃吊着,皇上有意将太后内侄孙女、也就是左相的嫡幼女许配给他——本宫可听说了,这位相府嫡女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从小万千娇宠着长大,在汴京城里,可比许多王侯家的郡主还气派。”
粟姑姑猜到了叶贵妃的心思,涎笑道:“最主要啊,这个嫡幼女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又是左相的命根子,也是太后的心尖人。据说初初要为她与端王议亲时,左相还嫌弃端王年岁太长了些,不大愿意让自家娇女做这个端王妃呢。”
“可谁知这个嫡幼女自己主意大,上次宫宴上远远见到了端王一眼,竟就喜欢上了,自己愿意嫁呢——而今日端王进宫,就是太后有意撮合二人,故意唤他去慈宁宫请安,实则是让他与那嫡幼女相看呢。”
叶贵妃看着外面铅云压顶的天色,勾唇得意笑道:“这样的天气,再加之进宫一趟不容易,太后定会舍不得小侄孙女,必定会留她下来用个午膳啥的,想必连着端王也会一迸留下来。若是这个时候,有什么风言风语传进那嫡幼女的耳朵里,你说她醋意一上头,会找谁泄愤啊。”
粟姑姑立刻躬首道:“奴婢马上差人去办,娘娘等着看热闹罢。”
粟姑姑走后,叶贵妃心里的这口恶气犹自不能出,又唤来贴身大宫女红豆,对她咬牙恨声道:“你在宫里人面最广,去查一查今日是哪个贱奴才帮端王将话透到了皇上面前去的,抓到后本宫要活活扒了他的皮!”
叶贵妃恨恨的想,若是没有后面这一出,乐儿这颗棋子岂会到手都丢了,所以这口恶气,她不泄不快!
红豆领命,片刻不歇的下去了……
午后果然下起了大雪,扯絮般的往下落,不过须臾,外面房檐庭院就洒下了一层白,气温也随之越发冷寒起来,北风呼呼而过,天地间一片萧杀之气。
长歌母子所在的偏殿里烧着四五个炭盆,暖融融的,落雪后,又有宫人往殿里多添了两个炭盆,倒是一点都不冷。
可长歌却全身冰凉冰凉的,心月递了个暖炉到她手里,劝道:“主子到暖榻边坐坐吧,这窗口风大,莫要冻着了。”
长歌心里很不安,她心慌道:“从大安国寺进京最多半天的时间,按理,这个时辰殿下应该早回来了……而我又担心青鸾送四妹回去后返回燕王府,若是她遇到不测怎么办?”
心月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心里也慌慌的,只是她跟在长歌身边,心里颇为安定,于是对长歌劝道:“主子放心,皇上已派人去接殿下了。而若是有坏人要打燕王府的主意,也是首先对紫榆院下手,且磊公公也已下去安排了,相信青鸾姑娘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事到如今,长歌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除了等消息,再无其他法子。
可久等无果,长歌不禁想找人打听外面的消息,可伺候她们的小太监小宫女一问三不知,磊公公自午膳离开后,也没再见过人影了。
就在此时,却有小太监拿着一条墨色的帕子来找长歌,告诉她,有人请她去梅苑一见,有要事相告。
长歌接过帕子一看,心里一震。
帕子是魏镜渊的,帕子的四角绣着他特有的符号,长歌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看了看外面渐暗的天色和一直没停的大雪,心里七上八下的翻腾着——这个时候,魏镜渊约自己见面,要说何事?
那送信的小太监见长歌迟疑未定,又道:“差小的送信的人说,他会一直在那里等你,不见不归。”
闻言,长歌心里一冷,不由抬眸看向面前的小太监,笑道:“感谢公公前来相告——不知公公怎么称呼?平素在哪里当差,我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那小太监见长歌连声发问,面容一僵,干笑道:“小的是在梅苑做洒扫的,贵人托我带个信,刚好午后无事,我就走一趟了。小的平日都守在梅苑里,贵人自是没见过我。”
长歌笑了笑,让心月取了碎银赏给他。
小太监千恩万谢的走了,走之前还一直叮嘱长歌一定要去。
小太监走后,长歌脸上的笑容凝固,捏着帕子进了殿门。
心月跟着她进了殿,好奇问她,“主子识得这帕子的主人吗?”
长歌冷然道:“自是识的。这帕子是端王的!”
心月并不知道端王与长歌之间的关系,但却从青鸾那里听过端王这个人,知道他与青鸾关系匪浅,何况今早她在宫门前亲眼见过了端王,又听长歌说过,今日能得见皇上,也是得亏端王的相助,所以,在心月的心里,这个端王却是个好人。
她道:“娘娘可是要去见端王,奴婢给你取披风。”
长歌拦下她,反问她道:“心月,你觉得端王这个时候约我见面,是为了什么事?”
心月细想想,迟疑道:“主子,会不会是青鸾姑娘见我们进宫许久没有回府,担心了,所以叫端王来打听消息?”
长歌冷然一笑,摇头道:“端王为人谨慎,若是青鸾托他打听我们的消息,他只会悄悄打听,尔后出宫告诉青鸾,不会这样冒失的约我单独见面。”
以长歌对魏镜渊的了解,不论是何种原因,他都不会冒险亲自约她在后宫这样眼线众多的地方单独见面的。
她跟随魏镜渊多年,深知他做事谨小慎微,连今早帮她向魏帝求助,他都是借宫人之口,不亲自出面,足以看出,他深知自己与她的身份敏感,所以绝不会做出这等鲁莽之事。
听了长歌的话,心月心里隐隐明白过什么,后怕道:“主子的意思是,这个帕子是端王的,但却不是他送来的。那是谁送的?难道是叶贵妃的吗?”
长歌手一扬,将帕子丢进了面前的炭盆里,眸光冷沉,缓缓道:“这帕子是端王的贴身之物,叶贵妃应该是拿不到的,只怕是另有他人。”
“那会是谁?如此,方……方才那个小太监竟是在故意骗主子过去么?”
直到此刻,心月才真正领会到长歌先前教她的话是何意了。
长歌告诫她,后宫步步惊险,步步为营,走错一步就万劫不复。
原来,这些竟不是吓唬她的虚言。
长歌眸光落在被火苗卷灭的帕子上,冷声道:“那个太监说他是梅苑的洒扫太监,可方才我离他这般近,闻不到他身上一点梅香,反而带着一股子檀香……”
“还有他的鞋面,干净洁净,也不见沾到半点黄泥花叶,根本不像是在苑子里干粗活的。”
说罢,她重重叹息一声,对震愣住的心月道:“你别担心了,我烧了帕子好好的呆在这里不离开,有乾清宫这么多的宫人帮我做证,那些脏水自是泼不到我的身上来。”
说话间,她的形容间带着遮掩不住的疲惫,心月心痛道:“主子,趁着两个小殿下在午睡,你也赶紧去歇息一下吧,奴才帮你守着,一有殿下的消息立刻叫醒你——到时,咱们也可以离开这里了。”
从早上到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长歌确实累了,心力憔悴,眼皮睁不开,太阳穴也突突的跳着。
她知道还有许多事要做,甚至给她送帕子的人也会很快寻上门来,长歌不敢怠慢,依着心月所言,傍着两个孩子,合衣在榻上睡下了,疲惫的闭上眼睛。
可那怕躺下闭上眼睛,长歌的脑子里一直混乱的堆积着许多事情,而最让她担心还是魏千珩与初心的安危,心里煎油般的熬着,连睡觉都是半睡半醒……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