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苒伸臂接住她,差点被她跳下的那股冲力撞倒。郭棋扶住她,格格直笑。
“七妹妹,你这样成何体统?”马车上忽然传来一板一眼的童稚声音。
江苒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十岁左右,戴着八宝璎珞项圈,穿着大红缂丝小袄的男孩在婆子的搀扶下,规规矩矩下了马车,满脸不赞同地看向郭棋。
男孩生得浓眉大眼,方脸阔口,虎头虎脑的煞是可爱,只可惜一张小脸板着,十分严肃的模样。
这位应该就是郭棋的双生哥哥,未来的魏国公世子郭朴了吧。
见江苒看向他,郭朴规规矩矩地向她行了一礼道:“见过六姐姐。七妹妹失礼,还请六姐姐见谅。”他声音平板,表情端肃,又皱眉对郭棋道,“你还不给六姐姐行礼?”
郭棋冲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这才从江苒怀中退出来,笑盈盈地行了一礼。
江苒伸手,鸣叶捧了两个匣子过来,里面各是一套松墨斋的文房四宝,算作江苒给两个小家伙的见面礼。
郭朴伸手恭恭敬敬地接过,脸上不喜不怒,礼貌周到地道谢。郭棋却又偎进江苒的怀中笑眯眯地道:“多谢六姐姐,松墨斋的东西做得精致,我和四哥都喜欢得很。”
郭朴看着郭棋撒娇的模样,眉头顿时又皱起,想要说什么,看了江苒一眼,终究还是忍住了。
自有两人的管事妈妈上前代为收好见面礼。
江苒觉得有趣极了,这双生的两兄妹性子怎么差这么多?一个严肃古板,一个活泼顽皮,也不知郭家是怎么教养出来的。
鸣叶上前禀告,说是安置两人的院子已经准备好。
江苒点头,带着两个小的要往内院去,却被郭朴严词拒绝了:“六姐姐,你在外院随便帮我安排一个地方就是,我已经大了,不适合再在内院厮混。”
软萌可爱的男童面无表情地用这样严肃的口气和她说话,江苒只觉得莫名的喜感。这两兄妹还真是各有各的可爱,难怪夏夫人把他们当眼珠子似的。
不过卫襄不在,外院没有主人,放他一个孩子在那里,她有些犹豫。
郭棋却道:“四哥就是这么无趣,六姐姐你就依他吧,不然他讲道理能把你讲哭。”她看看江苒,似是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又道,“吴先生也跟着来了,六姐姐可以拜托吴先生照看他。”
吴先生?江苒询问地看向鸣叶。
鸣叶道:“吴先生是国公爷为四少爷和七小姐请的老师,这次跟着来了,钱总管已经安排他在外院歇下了。”
江苒微愣,看来魏国公对这个庶子果然寄予厚望、精心教养,连到山庄小住都不放松他的学业。反倒是嫡长子郭梓,听说整日放鹰逐犬,流连秦楼楚馆,是京城与谢冕齐名的纨绔。
明德元年,郭梓因腿伤失去国公府继承人的资格后,竟是人人说该,没有一个同情他的。
按理说,嫡长子才是一个家族的希望和继承人,魏国公更应该对他严格管教才是,郭梓沦为纨绔,这到底是魏国公管不了他还是根本不想管呢?
这事委实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就像真正的郭六小姐自小就被放逐到庄子上一样不可思议。
要知道,郭梓和郭柳的生母可是庆安大长公主的嫡长女,当今圣上的表妹常乐县主,自己的亲外孙落到如此地步,庆安大长公主那么跋扈的一个人,竟然毫无反应。
不过,这跟她关系也不大就是。
这些念头在江苒脑中一闪而过就抛诸脑后,她挥了挥手,示意鸣叶去重新安排郭朴的住处。
鸣叶引着郭朴往外院去。
郭棋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庆幸道:“可算是把他给送走了。”抬头,瞥到江苒不赞同的表情,她可怜兮兮地悄声道,“六姐姐,你不知他有多麻烦,我们坐一辆车来的,他仗着自己比我大了那么一点儿,对我说教了一路,我头都要裂开啦。”
她望着江苒,晶亮的眸子一闪一闪的,可爱极了,让人想责怪她都不忍心。
江苒摇头,举步欲上软轿,郭棋连忙眉眼带笑地挽上江苒的手道:“六姐姐,你等等我。”
郭棋人小,硬和她坐一顶轿子倒也不嫌挤,倚着她叽叽喳喳地道:“我早就想来这里啦,母亲偏不让。还是十一殿下说你一个人住这里会寂寞,特意和母亲说了让我过来陪你住几天。”
是卫襄让她来的吗?他在忙那样的大事,还要挂心她。
江苒心中一涩,既是甜蜜又是惶恐,他这又是何必?
注定是陌路的人,还不如一开始就保持距离,不要投入太多的情意,这样在最后分别时才不会受到伤害。
“可气的是,母亲非要那个小老头陪我一起来。”郭棋抱怨道。
江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小老头”是指郭朴,不由失笑,伸指点了下郭棋的额头。
郭棋噘了噘嘴道:“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可他也太古板了,只要有一点不合规矩,他就能说我老半天。偏偏他还是哥哥,我都不能说回去。”
江苒脑补了下郭朴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说教的画面,忍不住笑了出来,同情地拍了拍郭棋的手。
郭棋笑眯眯地蹭了蹭她:“还是六姐姐最好了。”
*
郭朴和郭棋在庄子上住下,江苒一下子忙碌了不少。不管是钱总管还是罗妈妈,凡是牵涉到这两位的事,事无巨细,无不来请示江苒。
偏偏这两位主儿都不是省油的灯,每天都是一场好戏。
“小老头”郭朴果然自律甚严,每日坚持学业。他不仅自己坚持,还天天盯紧了郭棋不许她放松,把郭棋盯得叫苦连天。
郭棋当然不是乖乖听话的孩子,不敢明着反对哥哥,每天都会折腾出无数花样,变着法儿地捣乱,把吴先生天天气得吹胡子瞪眼。偏偏她又是个聪明伶俐的,吴先生想要用学业拿捏她,她次次都能答出个二五六来。
次数一多,吴先生简直恨不得辞馆。可魏国公府给的束脩丰厚,教的另一个学生循规守矩又聪慧勤奋,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吴先生权衡来权衡去,还是忍了,却不免抱怨。
郭朴听不得别人说妹妹不好,一边安抚吴先生,委婉地将他的抱怨堵回去,一边又恨铁不成钢地抓过妹妹教训,前前后后也不知费了多少口舌。
郭棋爱听的时候就听听,不爱听的时候就往江苒的屋子里一躲,推说要陪江苒。郭朴气得无可奈何,他也是个有毅力的,和郭棋扛上了,索性和江苒商量后,把读书练字之处设在了江苒院子的东次间。
郭棋知道后,又是好一阵子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