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我独自一人,走过长长的甬道,走到殿的尽头,走到一个人的面前。
座上之人垂眼看了我一眼,不喜不悲,然后问我——
“侍月,若是有朝一日,我谤你、欺你、辱你、笑你、轻你、贱你、骗你,你要如何处之?”
还未等我听见那梦中的自己是如何答的,却只见一场风卷花雪,梦境变了。
我跪在地上,被众人围着绑着押着,有人坐在高堂之上,“淫妇许氏,荒淫无道,伙同奸夫私通不说,还妄图栽赃给那德行至高之人,真是无耻至极!此等淫妇,不如赐予白绫叁尺,自寻短见了吧!”
我跪在地上,纵然面如死灰,心里却格外平静。
甚至也许我是狂喜的,终于,我终于能从这茫茫浮世之中解脱了。
“淫妇许氏,你可知罪!”
我抬头扫了一眼,看见我心中那德行至高之人并不在此,便心安了,于是点头,“我认罪。”
堂上一片哗然,那坐在堂上的两人显然并未见我如此坦荡便认了罪,清了清嗓子,其中一人,好似忍耐着怒意一般,压低声音问,“那奸夫是谁。”
我不动声色的笑了,“夫君,你何必再问。”
“是谁。”
他却一字一句,满是怒意。
我抬头看向坐在他身边另外一人——“还问我做什么,大家不是都知道么,大哥,好歹你我欢爱一场,你就真的如此狠心,不肯饶我一命么?”
众人一见我说出此话,再度哗然,那被称作大哥的人连忙站起身来,一掌扇了我的耳光,“许侍月!你休得胡说!”
我应声倒地,却死死盯着他,“那一日你我在花园的凉亭上,你忘了同我说过什么了吗?你说你悔啦,早知我生得如此美貌,为何还要同那伶人私奔——落得一无所有狼狈归家。”
他一脚踩在我的脸上,狠狠踹着我的身子,不让我把话说完。可是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并无半天谎言。
男人啊……
我心想,却又一转眼,看见在座老少,眼中纷纷露出疑惑神色。
我心中便大笑起来,声音却凄凄的——“大哥,你说月儿本是你指腹为婚的妻子,却被老二那个病痨鬼占了便宜。你还说老二命不长已,不如跟着你后半生有保障……我说我不信二哥身子有病,你却大笑说,那为何侍月嫁给二哥已有数年,却从未有过身孕?”
我只听见有人一拳揍了那男人,大堂上乱做一团。
我心如死灰,却又欣喜,我可终于不用在这泥泞之中苟且度日了。
我可终于解脱了……若是有下一辈子,我再也不要过得如此唯唯诺诺,再也不要过得如此苟且偷生。
我要大大方方的活,做那闲野山妇也好,或做那江湖小儿女也罢,随心所欲,不用在这高墙深户之中左右逢源,担惊受怕。
“老二你听我说!我同她真的不是像你想的那样!”那玷污我身子的男人在那里急于辩解,却不知那是我故意为之,故意做给我心爱之人看的。
我欺他骗他,让他不再愧疚于那一晚,那漆黑一片无星无月的夜晚,与我终于偷尝禁果。
他是那样高洁之人,他不应为我倾其所有……
我见他饱受礼法所累,我心里难过。
如若我是那人尽可夫的婊子,若是如此、他便不用自作贱了吧……
“原来我以为那人会是老叁,却没想到果然还是你。”我那夫君的声音听起来透露着丝丝狠毒。
“老叁呢!把老叁找来!我要跟他当面对质!!”
我笑到,在地上匍匐着,却抬眼狠毒的盯着那人——“大哥你忘了吗,你我交欢的日日夜夜,你还说趁着老二没在家,不如就干脆住进我的房里,我可稀罕你操弄我的屁眼了,嘻嘻,你比我夫君可厉害多了,你说那都是你的那个相好教你的,大哥……大哥救我啊,你真的舍得我吗?”
我那话语说得露骨,中间人扭打得更为厉害。
“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被人按着打的那个人咆哮到,挣脱了我夫君的身子,一下骑上我的身子,伸手掐住我的脖子。
他手劲太大了,我说不出话,只得定定盯着他。
我又未讲妄语,我说的都是他曾经亲口对我讲的话。
若是他们兄弟二人针锋相对撕破脸皮,就不会有人对小哥痛下杀手了。
我心想,便只觉得心意圆满,再无挂念。
只是临死前我只觉得自己眼花了似的,又也许是窒息太久,我已生出幻觉。
那本应一去不复返的人又回来了,登堂入室的时候看见被家法伺候的我,快要临死的我。
我可终于在梦境中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多么好看的脸。
就如同多少年前,我第一次见他时那样,他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我亦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他有些羞涩的冲我点点头,我便向他福了福身子。
嬷嬷却笑说,“小娘子拜错了,那不是你未来的夫君,站在那边的才是。”
我红着脸,讷讷道,“对不起。”
他却连忙摆手,红了薄薄的脸皮儿,白里透红,宛若桃花盛开,绵延十里。
然后有人跑来了,嬷嬷连忙说,“二爷别这么大动静,再受了风寒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