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八千骑,就像一个欲语还休的羞涩小娘子,只敢远望着心中崇拜的汉子,就是不敢靠近。
一身粗麻袍子的老人脚踩一双麻鞋,牵着一个七八岁的绿衣小闺女,健步如飞,急速过奔马,可怕之处在于小女孩身体孱弱,被白发如雪的老人牵引,就一样可以如同草上飞。
一老一小,让人惊骇侧目。
被旧南唐境内带来的小孩子歪着头问道:“老爷爷,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老人大概不苟言笑了一甲子,在这孩子身边却破天荒多了些言语,说道:“去见一个故人。既是前辈,也是知己。”
小孩子嗯了一声,也听不太懂,就装懂点头说道:“故人啊。”
老人笑了笑,“故人就是老朋友的意思。不过去得晚了,就是已故之人,见与不见都没有意思了。”
绿绸衣小孩子乖巧道:“老爷爷,那我们快些!”
老人突然停下脚步,见小女孩眨着眼眸一脸迷惑,笑道:“绿鱼儿,稍等,再有三百里就要见到那名故人了,我要赶些苍蝇。”
老人一瞬即逝,一瞬即回。
然后拉起昵称绿鱼儿的小丫头继续前行。
八千骑中当头三百先锋骑人仰马翻,再不敢越过半步雷池。
他们如何不惊惧?
这老人可是那雄踞武帝城的天下第一人王仙芝啊!
※※※※
羊皮裘老头儿来到一座颓败黄泥屋子前,屋前有一方早已无水的水塘。
年轻时下山行走江湖,曾在集市购得一条青鱼一条红鲤,放生养在房前小塘。当初极为自负,以为在江湖逗留不过半年,就要于世无敌,也就会无趣而回。刺伤你以后,去过斩魔台,带你骨灰返乡,才见房屋残破。
池水干枯,荷叶皆枯,塘中两尾青红亦不知所踪。
李淳罡沿着杂草丛生的山路登山,山顶是他练剑处,山巅峰峦好似被剑仙当中劈去填海,山坪上酒就突兀树起了一道光滑峭壁。
这一面峭壁,被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李淳罡剑气所及,沟壑纵横,斑驳不堪。
李淳罡来到山坪,蹲在一座荒芜坟墓前,拔去杂草,墓碑无字,只留下一柄年轻时候的无名剑,与她相伴。
这个羊皮裘老头儿望向山壁,笑道:“我李淳罡岂能腐朽老死,岂能有提不起剑的那一天?又怎愿舍你而飞升?天底下还有比做神仙更无趣的事情吗?”
老人回首看了眼孤小坟茔,柔声道:“世间剑士独我李淳罡一人,世间名剑独我木马牛一柄,这是李淳罡三十岁前的剑道。”
“再以后,如你所愿,如齐玄帧老家伙所想,山不来就我,我不去就山。有山在前拦去路,我就为后来人开山。这便是李淳罡的剑道了!”
“绿袍儿,看这一剑如何?”
李淳罡拔起那柄半百年不曾出鞘的古剑,轻轻一剑,劈开了整座峭壁。
李淳罡抬头,朗声道:“邓太阿,借你一剑,可敢接下?!”
有声音从九天云霄如雷传来,“邓太阿有何不敢?谢李淳罡为吾辈剑道开山!”
轻轻一抛。
这一剑开天而去。
羊皮裘老头儿抛剑以后,不去看仙人一剑开山峰的壮阔场景,只是坐在坟前。
一辈子都不曾与女子说过半句情话的老人细语呢喃,只是说与她听。
天色渐暗,羊皮裘老头儿视线模糊,如垂暮老人犯困,打起了瞌睡。
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望见一袭绿袍小跑而来。
他轻声道:“绿袍儿。”
绿衣怯生生站在他身前,轻声道:“我叫绿鱼儿。”
独臂老人已是人之将死,合起眼皮,仍是颤抖着举起手,“绿袍儿?”
这一袭小绿衣不知为何,灵犀所致,伸出小手,握住老人,点头道:“嗯!”
第081章 指点江山一人少一人
徐凤年再换一张面皮,符合舒羞大娘的刁钻口味,实在是书生得不能再书生了。春秋剑已经认主,敛去了滚滚如长河的剑意,斜背在身后,他本就身材修长,愈发凸显得玉树临风。只差没有出现一座坐立于荒郊野岭的古寺,否则徐凤年入宿挑灯读书,指不定就有狐仙猸子来勾引。
橘子州地理状况其实和中原相差不多,也有一些崇山峻岭,不过比较南方山川殊胜,多了几分经不起细细咀嚼的粗粝感觉,徐凤年这一路行来,除去养剑,很大精力都花在破解第七页刀所载的结青丝,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小巷一战,目盲琴师好似孩子气的胡笳十八拍,虽然当时躲避狼狈,事后让他收益颇丰,徐凤年既然完成了一桩心愿,成功说服老夫子前往南诏,这一路就走得不急了。这会儿来到山脚岔路口,看到一家旗帜扑灰到不管如何大风吹拂都直直下坠的简陋酒肆,有个身段妖娆的少妇站在门口伸懒腰,这一扭动腰肢,成熟妇人独有的风情也就摇荡出来了。
她瞧见徐凤年这位俊俏书生,两眼放光,马上小跑而来,挽住年轻后生的胳膊就拖拽向酒肆,挤啊挤的,还不忘拿挑了挑悬挂好些斤两媚意的眼角,直勾勾望向徐凤年,见他一脸邪气不侵的浩然正气,娇笑道:“公子别装了,知道你是老道的鸟。”
徐凤年不再故意绷脸,十足奸夫淫妇一拍即合的登徒子,嬉笑道:“大婶好眼力。”
大婶!
轮到这位少妇有些绷不住脸色了,娇滴滴说道:“公子真坏,奴家才十八岁呢。”
徐凤年一脸憨厚实诚说道:“是你女儿十八岁吧?”
“小冤家,去死呀。”
少妇满脸妩媚笑意,说着调笑的情话,袖中出匕首,则是直直刺向徐凤年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