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晔不语,阿弦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如果我害怕的紧,我还是会找阿叔的。”
虽然对于寻常的“孤魂野鬼”,阿弦有足够的勇气应对,但是如同深宫里所见的萧淑妃那种骇人厉鬼……阿弦心有余悸,并无信心,笑道:“就像是上次在宫里一样,如果没有阿叔就糟了。”
崔晔眼带暖色:“好,一言为定。”
阿弦答应,将跳出门口的时候又回看。
却见崔晔正凝视她的背影,目光相对,他道:“还有什么事?”
阿弦冲着他受伤的手小脸一扬,道:“下次可不要再这样‘不小心’啦。狮子老虎可不会粗心大意到弄伤自己的掌爪,对它们而言这可是会致命的。”
崔晔终究“嗤”地笑了出声,阿弦才转身跑了出去。
看着空空如也的门口,崔晔起身,站在厅前往她离开的方向看去。
此时正夕照满庭,淡金色泛泛烁烁,有些黯淡的廊下,是阿弦身着青衣的影子一跃消失不见。
就像是夕照一点点的隐没,崔晔唇边的笑也随着一点点地消失,他举手抚向双眸,却惊觉手上缠着绷带,低头看看掌心,复将手翻过来,发现手背上的绷带尾被小心地系了一个蝴蝶结的样子。
他看着这蝴蝶结,无缘无故地就笑了。
“傻孩子,真是个傻孩子。”他轻声低语,不知为何双眼有些泛红。
廊下一名仆人来到:“大爷,老夫人那边儿请您。”
崔晔答应了,却并不着急过去,只先回书房换了一身常服,略微整理,将伤手拢起半缩在袖内,估摸着老人家看不见,才转去内宅。
才进崔老夫人的上房,崔晔便看见在座的居然还有卢烟年,她也换了一身衣裳,看着神情平常,好像之前并未发生过什么事。
如果不是双目仍然微微红肿,崔晔也会当之前发生的那些只是一梦。
上前行礼罢了,崔老夫人道:“听说你在会客,不知是什么人?”
崔晔道:“是之前曾对孙儿有恩的十八小弟。”
崔老夫人留了意:“果然是那个孩子?我也早听说了这孩子的异名,你怎么没叫人进来让我看一看?”
崔晔道:“阿弦是有事才来,问过事后就急着去了,一时顾不得来拜会您老人家,改日得闲必来。”
老夫人点头:“既然有正经要事,倒也罢了,不必耽误人家,改日甚好。”
崔晔应承。
崔老夫人又看一眼卢烟年,问道:“你可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何事?”
崔晔道:“孙儿不知。”
老夫人叹息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卢家卢照邻的事吗?”
崔晔道:“是,已听说了。”
老夫人皱眉道:“我是才听说的,委实不敢相信,此事可确信了?不要总是听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未必是真。比如上回关于你媳妇的话,多是些好事之人,无事生非、添油加醋而已。”
崔晔道:“您说的是。”
老夫人眼中透出回忆之色,道:“我曾在年下见过那个孩子,他随着众人一块儿向我行礼,着实是个斯文有礼,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好孩子,若此事是真,那可真是大不幸之事了。”
烟年听到这里,两滴泪悄然坠落。
老夫人看着她道:“不必先哭起来,不吉利,让晔儿去打探一下究竟,看看有无能相帮之处。”
烟年道:“是,多谢老夫人。”
老夫人叹道:“你的心情我是知道的,就算大家不是亲戚,也不忍心见那样的好孩子遭难,何况还是亲戚呢,更重一层了。”
崔晔一声不吭。
老夫人道:“晔儿怎么不说?”
崔晔方道:“是,孙儿正在想此事。”
老夫人道:“不必想了,可知这尘世间的事,皆大不过一个‘死’字。若有什么能相帮的,你且记得尽力相帮。知道了?”
崔晔道:“是。”
老夫人又劝了烟年两句,便道:“好了,你跟你丈夫一起去吧。”
烟年起身同崔晔一块儿告退,出了老太太上房。
两人沿着廊下往回,烟年在后,崔晔在前,起初谁也不曾开口。
走了片刻,崔晔道:“方才……”
恰巧烟年也道:“我不知……”
两人对视一眼,停下步子,崔晔淡淡道:“夫人要说什么?”
烟年道:“夫君先请说。”
崔晔并不看她,只望着栏杆外的花树,早春之时,叶芽未出,一棵树便显得光秃秃地。
崔晔道:“方才我一时冲动,甚是后悔,不知是否伤了夫人?”
烟年道:“并不曾,夫君不必挂怀。”
崔晔道:“那就好。”顿了顿,又道:“以后再不会如此了,请见谅。”
两人重又往前而行,烟年垂首:“我并不知老夫人是怎么听说了此事,但并非我跟丫头们多嘴所致。”
崔晔道:“明白,我不会因此误会夫人。”
烟年听他语气冷淡,但话却偏贴心。
眼睛湿热,烟年忍不住道:“我之所以哭,不为别的,只是……不忍他的命运竟如此。”
崔晔听了这句,眉头微蹙。
烟年咬了咬唇,终于又道:“我自嫁了夫君……”
崔晔不等她说完便道:“不必说了。”口吻仍是冷淡无波。
烟年止住。
“我并不想听什么详细,”崔晔道:“上次我既答应你救他出狱,这次也不会袖手旁观,毕竟就如老夫人所说,大家是亲戚,而且,除死无大事,对么?”
烟年伸手捂住嘴,眼中泫然欲滴。
崔晔忽觉心头僵冷难过,忙走到栏杆边上,暗中调息片刻,才说道:“我早说过,清者自清,我从来都相信夫人的人品,希望你……莫要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