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2 / 2)

鹿门歌 凝陇 3414 字 26天前

她紧紧盯着那帕子,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少顷,惊怒交加道:“陆子谦说这帕子是我赠予他的?“

平煜心中懊悔不已,不等她说完,忙强辩道:“陆子谦说的话我全当放屁,我只是——”

傅兰芽却已经想通了这当中的种种,一瞬间,只觉羞恼至极,不敢置信地抬眸看向平煜,逼问他道:“那你今晚要问我什么?”

联想到今晚平煜的态度,越发确定,立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心寒道:“莫非平大人已经认定我是那等朝秦暮楚之人,打算连夜拷问我?”

平煜见她眼圈红了起来,心中一痛,顷刻间,眸中闪过一丝狼狈,咬牙道:“你胡说什么,我根本未怀疑过——”

傅兰芽却已经举起那帕子,冷笑道:“既未怀疑过,为何不索性将这帕子丢了,还要将这帕子藏在怀里?”

不等平煜答话,重新瞥向那帕子上的诗句,一字一句道:“夕殿下珠帘,流萤飞复息。长夜缝罗衣,思君此何极。“

怒极反笑道:“是了,想来平大人是见这帕子上的诗有失端庄,觉得心里不舒服,怀疑这诗句是我写给陆姓小人的……可是平大人不知道,我父亲自小将我当作男儿教养,五岁时便令我跟哥哥一道启蒙读书,十年下来,六艺、诸子、兵书、数术、乃至诗赋,统统有所涉猎,其中不乏不甚端庄的诗词,当时我在闺中时,不知誊写了多少佳妙的诗句,帕子上的这首,又算得什么?”

她语气越来越重,说到最后,逼近他几步,冷笑道:“另外,不妨告诉平大人,种种学问中,我唯独《女训》《女诫》未读过,否则早在平大人第一回搜我的身时,我就该羞得一根绳子吊死了!”

话未说完,当日之事涌上心头,她委屈又愤怒,直想掉泪,不想让平煜看见自己失态,迅速撇过头,往一旁走去。

平煜见她落泪,一时间懊丧得无以复加,伸臂拦住她的去路,目光晦涩地望着她道:“当日之事,统统都是我的错,我任你打任你罚,只要你能出气就好。陆子谦的事,我也并非存心惹你伤心,只怪我妒意冲昏了头脑,可是——”

他顿了顿,艰难地开口道:“我对你的心意,你早已清楚,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个明白,你对我到底——”

傅兰芽听得他声音哑暗,心头微震,泪眼婆娑看向他。

她甚少在人前流泪,可是在他面前,却屡屡情绪失控。

进京路上,不知横生了多少波折,若不是他一路相护,她焉能像现在这般毫发无损,说不定……早已落入王令等人的手中,纵算性命得保,多半也是生不如死。

不知何时起,她对他除了信赖之外,更有了一份牵挂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崇慕。

她原以为,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对彼此的心意早已再明白不过,根本无需多言。

谁知他竟仍在疑心她。

听了这话,她错愕之余,又添一份委屈,眼泪直如断线珠子一般,止也止不住,怒目望着他,哽声道:“我以为我跟你在一起是为了什么?难道在你心中,我便这般的不知廉耻不择手段?”

犹如一道光闪过夜空,他心底每一个角落都被照亮。

他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个耳光,面色青一阵红一阵,说不出的狼狈,见她要走,自知理亏,再顾不得什么了,一把将她揽到怀中,急声道:“对不住。”

然而不等他将她搂紧,她便在他怀中拼命挣扎起来。

她的气息又重又急,动作前所未有的激烈,显见得除了难过之外,还出奇的愤怒。

他沉默地任她推打,心中说不出的懊悔,想当初遇她之时,哪怕碰上再凶险的情况,她也从未像现在这般失态,可见因着他方才的质疑,她伤心到了什么地步。怪只怪他太过患得患失,才会无事生非,无端怀疑她对他的真心。

局面从未如此无法掌控,她一路上积聚的情绪因着这一遭全数爆发出来,他面色黯淡,咬牙僵立在原地,心里火烧般的灼痛,一言不发任她宣泄。

许是力气有限,她挣了一晌,忽然停了下来。

平煜只当她态度有了转机,心中大喜,低下头,捧着她的脸,喉结滚动,歉然道:“我错了”。

她沉默如前,喘着气,瞬也不瞬地瞪着他,一双如墨的眸子里仿佛燃起了烈焰,直燃到他心底。

他跟她对视片刻,一颗心似乎被这目光烧出个巨大的窟窿,顷刻间空荡得厉害。

在望了她一晌后,想起她素来果决,在原有的自责愧悔外,骤然又多出一份后怕,惟恐她就此冷了心肠,再不肯理会他。

思及此,他前所未有地惶然起来,脑中思绪仿佛冻住了一般,除了沉默替她拭泪,竟再也想不出旁的安抚她的法子。

她眼中的泪怎么也拭不尽似的,不断沿着腮边落下,滴到他指上,烫得他心都绞成一团。

可越拭,她的泪流得越急。

而她眸中的恼怒和排斥分明未有半分消退。

在他的手指不慎碰到她嘴唇时,她忽然眸光一炽,猝不及防的,一口咬住他的手指。

钻心的锐痛刹那间沿着手指直达心脉,痛得他眉头一皱。

但很快,在他意识到发生了何事后,他蓦然哑了似的,毫无闪躲的打算,定定地望着她,任她咬。

指节的痛越发越清晰剧烈,她仿佛总算为愤怒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恨不得倾尽全力。

除了皮肉的疼痛外,他甚至可以听到从她牙缝中传来的咬啮骨节的声响。

可是……倘若这样能让她消气,就算被咬断又如何。

“对不住。”他再次重复,语气苦涩,“我不该怀疑你,可是我想要的,不过是你一句真心话而已。”

她怔了下,牙上的力度随之一松,可紧接着,咬得越发用力,他认命地闭上眼睛,就在他以为她真会将他手指咬成两截时,她却猛的松开了口。

出乎意料的,他指上竟只略有紫胀,微微破了点皮,可见她架势虽做得足,到底未能狠下心来咬他。

随即她喘着气瞪向他道:“平大人,在你心里,我本是个全无心肝之人,你又何必多次一举来确认我的心意?”

他胸口仿佛被什么重重的东西压住,无声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到了这般田地,两个人话已说尽。

她跟他一样,至真至性,既已付出一片真心,便容不得半点怀疑。

屋子里除了她低低的喘息声,再听不到半点动静,寂静憋闷得让人心凉。

良久,一种害怕失去的恐慌感攫住了他的心,他喉结动了动,从未像此刻这般渴望跟她亲近。

走投无路之下,他只得再次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低头去寻她的唇。

可他刚一碰到她的唇瓣,一阵痛楚传来,比起刚才咬他手指时,这力度还来得决绝万分。

他满腔绮念瞬间浇熄,忙松开她,退开两步,狼狈地伸指往唇上探去,所幸的是,这次不知是松手得及时,还是她太过急怒失了准头,未能一口咬破。

傅兰芽大喘着望着他,心中恨得不行,只觉他太可恶,咬了这一口还远远不够,恨不得再咬几口方能解气。

平煜自知理亏,无端怀疑她在先,唐突她在后,再无脸面对她,望了她一会,转过头便往外走。

傅兰芽滞了一瞬,望着他的背影,越发憋闷。

几乎没有犹豫,在他转身离去之后,她也转头朝榻前走去。

她面上决绝,眼泪也已凝住,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颗心难过得仿佛被死死绞住一般。

每呼吸一下,胸口便是一阵钝痛,可是这一路上,她已经习惯了伤痛和眼泪统统往肚子里流,天大的煎熬,等痛过这一阵,自然就好了。

她木着脸走到榻前。

谁知平煜刚走两步,又猛的停步,在原地立了一会,蓦地转过身,大步走到她跟前,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拥到怀里,低头看着她,哑声道:“进京之后,我会打点好一切,傅兰芽,你可愿嫁我为妻?”

傅兰芽错愕得忘了挣扎,跟他怔怔地对视片刻,他眸光异常明亮,灼灼的,神情却前所未有的慎重。

猝不及防的,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而且这一回,比方才来得更加汹涌。

平煜心中仿佛有重锤在猛击,呼吸都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低头望着她,郑重的、一字一句重复道:“傅兰芽,我倾慕你已久,不知你可愿意嫁我为妻?”

傅兰芽喉头骤然哽住,想要再次看清他的神情,磅礴的泪水却迷糊了她的视线,怎么也无法看清。

然而他的毅然和坚定,通过他贴着自己脸颊的掌心的温度,实实在在烙印到了她的心上。

怒意如潮水般退去,胸膛瞬间同时被酸甜苦辣所充盈,她泣不成声地望着他,许久之后,才含含糊糊道:“你……”

他盯着她因着泪水冲刷而显得越发澄净的眸子,心中酸涩莫名,低叹一声,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

吻上的一瞬间,他脑中一空,情不自禁闭上眼。

她的泪咸咸的,带着几分涩重的滋味,一如他此时的心。

渐渐的,他尝到了她甜润如蜜的味道,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她被这份炽热缠绵所湮没,身子情不自禁轻轻发颤,只暗恨着低声说了句什么。闭上眼,任睫毛上积蓄的晶莹泪珠沿着腮边滚滚而落。

他察觉到她的抗拒和挣扎有了软化的迹象,身子仿佛腾的一下着了火,再也无法自持,越发得寸进尺,撬开她的唇齿,绕住她的舌尖,恨不得索取她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