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2 / 2)

阿元扶着我下车,只见前方江水平阔,一艘楼船停在上面,正是崔珽的船;岸边古树如盖,奇石清泉相映成趣,而树下人影绰绰。

前方,魏郯已经下了马,朝我看来,目光中似带着笑意。或许是觉得心虚,早晨起来的时候,他笑眯眯地对我说,汝安城外是汝南有名的景色绝佳之地,问我想不想一起去。我虽觉得累,可是留在宅中也并无乐趣,便跟了他出门。

魏安也跟了来,才下车,就朝那些人影张望。

“大公子,四公子,傅夫人。”到了泉边,只见崔珽坐在一块天然的石台旁,微笑行礼。

“崔公子。”魏郯含笑还礼。

他们二人都以公子互称,像故交偶遇。不过四周环绕的军士,却将这会面衬得不同寻常。

“珽闻得四公子与夫人全身而出,心中甚慰。”他看向魏安,神色平和。

魏安看着他,颔首:“嗯。”

崔珽笑笑,对魏郯道:“忆昔在云石先生宅中,珽曾与大公子对弈,僵持无果。今日再遇,不若再战。”说罢,抬手向石台。只见石台上刻着棋盘,上面黑子白子掺杂密布,俨然是一局未下完的棋。

魏郯目光平静,莞尔,“却之不恭。”

崔珽到底出身名门,摆起场面亦是名士做派。泉水潺潺,他带来的两名童子,一人执扇,一人弹琴,硬是将这刀兵环绕的去处整出几分雅致。

琴声淙淙,和着泉水之声,惬意闲适。

我坐在茵席上,倚着凭几,看着那棋盘上风云对垒。

二人皆正襟危坐,凝神专注。他们下得很慢,每一步皆是深思熟虑。只听落棋之声轻微而清脆,那黑白相错之势,即已变幻。

魏安似乎比我更喜欢看棋,他坐在石台旁,跟对弈这二人一样,目光一瞬不移。

“崔公子,承让。”魏郯缓缓道,落下一子。

崔珽看着棋盘,神色微变。未几,他笑起来,摇头道:“大公子善棋之名,果不虚传,珽自愧不如。”

魏郯道:“郯驽钝,偶有所悟,亦不过承云石先生指点。”

崔珽让童子来将棋子收起,看着魏郯:“天下之局,大公子想必亦有所悟。”

魏郯淡笑:“不敢。”

崔珽道:“新安三郡,亦是大公子棋路之一。”

魏郯看着他:“于崔公子亦然。”

二人对视,悠然莞尔,却透着心照不宣。

“珽还欠四公子之物未还。”崔珽转向魏安,唇角弯弯,从袖中取出一物,正是魏安那个装工具的皮袋。

魏安接过,看看他:“嗯。”

“四公子不打开看看?”崔珽目光柔和。

魏安打开,愣了一下。他取出三件工具,形状各异,都是崭新。

“这是珽闲暇时打制之作,”崔珽含笑道,“穿、凿、刨、锯皆比寻常之物省力,于四公子当是有用。”

魏郯目光明亮,脸微微发红。

“多谢崔公子。”他放下皮袋,笑意竟是少见的灿烂。

崔珽看着他,唇角弯得深深。

“主公交托之事既成,珽就此告辞。”他收回目光,向魏郯一揖。

魏郯还礼,淡淡道:“崔公子慢行,不送。”

崔珽又向魏安和我告辞,魏安看着他,似有些不舍。

“我会造出楼船。”从人将崔珽搬到推车上之时,魏安忽然上前道。

崔珽转头看向他,目光深深:“珽恭候四公子。”

乘车回城的路上,我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崔珽来到汝南,就跟魏郯下一盘棋?

下车的时候,我忍不住问魏郯:“夫君似不曾与崔公子说起交割新安之事。”

“不必谈。”魏郯道,“昨夜,梁玟已经派兵将三郡收去。”

我讶然,想了想,道:“那崔珽还何必来见?”

魏郯笑笑,有些意味深长,却看向魏安。

他低着头,一边走一边将一把新制的工具拿在手里看。

“阿安与崔公子约定造楼船?”魏郯道。

魏安颔首:“嗯。我要造更好的,打败梁玟。”

“崔公子明知四公子有奇才,却还赠物相约,倒是个磊落君子。”阿元在我身旁插嘴道。

魏安微微颔首,望向来时的方向,目光似多了些深远。

“噫!你这如何行的路,就这么撞过来!”不远处,一个拉车的人与一个驾着牛车的人磕碰,拉车的人埋怨道。

“呀呀,对不住,我这牛新上路,不听使唤哩!”

“小心些,你看你看,我这车上的柜子都出来了……”

“入内吧。”魏郯携起我的手。

“嗯。”我收回看热闹的目光,与他一同进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