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尚衍揉了揉眉心,坐直身点了点头,静娴见此便叫了让绿柳让她去把公主请来,自个则在面上带了满满的担忧,端了杯热茶放到了赵尚衍手上。
赵尚衍这时候异常的显得很是恍惚,低着头将茶盏在手里慢慢转着,思绪却不知去了哪,静娴立在一旁默默不语的看着,一时间屋里便只剩了烛火闪烁着,偶尔响起几不可闻的爆响。便在这般的静谧里,绿柳侧立着小心?打起了门帘,忽的轻声开了口:“公主当心门槛。”
赵尚衍闻言抬起了头,确实是赵烟儿,依然是晌午时的那身玄色的宫装,?许是因这会天色晚了有些凉,加了件织锦羽缎的披风,却也是近黑的深墨?色,没有宫中公主该带的钗饰碰撞,便就这般没一丝的声响的缓缓行过?来,这场景实在是有些诡异。
离着赵尚衍还有半丈远时,赵烟儿便停了脚步,抿紧了嘴立在毯上,睁着猫儿般黑漆漆的眼神瞧着他,依然未曾说开口,一动不动的显然也并没有福身见礼的打算。
赵尚衍起身行到了赵烟儿身边,蹲了下来和她对视着,半晌叹息了一声,?开口叫了一句:“烟儿。”
赵烟儿依然不语的瞧着他,听了自个父亲的这声呼喊,却是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面上第一回有了反应,却是皱紧了眉头,嘴唇也抿的越发紧,配着眉目分明的清秀脸庞,像是被惹怒了的猫儿般透出了几分汹汹的气势,不过这么一来倒反而有了些人气,竟反而比先前的人偶一样的死寂要让人舒服的多。
静娴瞧着这一幕,正打算识趣些转身避让出去,久违的系统便忽的冒了出?来,出现了任务提示,只是这回却比以往都来得简单:
【叮咚!条件符合,触发后续任务支线,长公主的心愿(未完成):协助长公主赵烟儿完成她此刻的迫切心愿,任务完成后相应奖励获得。请努力完成任务,祝您游戏愉快!】
只说了心愿,却并未说是什么?静娴脚步一顿,还是接着示意绿柳一同出了内殿,门帘放下时最后往里看了一眼,从这儿看不见长公主的面色,只能瞧见赵尚衍神情复杂,分不出是慍怒还是愧疚。
内殿外的赵恩佝偻着身躯站着,看见静娴后带着慈善老人般笑眯眯对她拱了拱手,面上很是亲近,接着跟着静娴一起行到正殿坐了下来。静娴想着刚刚系统出现的支线,觉着这会倒是要先清楚赵烟儿这会想做的是什么,看赵烟儿那样子怕是不会开口,倒不如从赵恩这打探看看,这么想着便抬眼看向赵恩,轻声说道:“公公倒是一点不担心公主这性子会惹怒了皇上。”
这回殿里并没有外人,赵恩便带着笑容,说得很是坦然:“不必,皇上心里自觉亏欠,公主便是再无礼,他也不会真生气。”
静娴瞧着他轻笑着:“公公倒真是明白人。”
“活了这么些年,总要学点东西!”赵恩叹息着摇了摇头:“除了指着皇上心里剩的几分愧疚,公主在这宫里是也是再没旁的倚靠了!不然老奴也不必这般来求您的善心。”
“静娴既答应了您,这该做的便总要做到的。”静娴正色说道,想了想又接着问道:“况且公主也是可怜人,若能帮些我心里也舒服些,我这会瞧着,公主却是比上回在凤仪宫见时还要沉寂了多。”
赵恩沉下了脸,说得波澜不惊:“任谁眼睁睁看着自个亲娘在眼前自尽了,都要沉寂些的。”
静娴恍然:“皇后是自尽?”
赵恩点了点头,面上带着怜悯:“皇后娘娘的失心之症一直是时好时坏,三日前未犯病的时候还好好的把公主叫到了内殿说话,到了晚膳的时辰,老奴进去便看见皇后主子用纱帐把自个挂在了房梁上,叫人放下来早已迟了。”
静娴挑眉,想到了什么,立即问道:“公主呢?不是也在一旁,未曾叫人吗?”
赵恩一声叹息:“未曾,公主就那般立在门口,一声不吭的看了小半时辰。以往虽不说话,总还有些反应,出了这事那晚却是连动都不会动了!”
一个刚到十岁的女孩,就那般一动不动的看着自个母亲在梁上悬了小半时辰!静娴心里想象着这场景,只觉得一阵阵的发凉,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深深的出了一口气,虽然还没从赵恩口里打听出赵烟儿这会的迫切心愿,但只是听了这一番话,却也直觉般知道了这任务应是棘手的很,怕是没那般轻易完成。
正当静娴心里想着这任务,一时还未回过神再问些什么时,内殿里忽的响起了脚步声,却是赵尚衍面部表情的行了出来。静娴扭头瞧见,忙起身迎了上去,走到他面前却不知该说什么好般欲语还休。
赵尚衍瞧她一眼,沉声开了口:“朕还回乾政殿里,娴儿早些歇着吧。”
皇后新丧,按着规矩起码一月里皇上是不得留宿妃嫔的,若是皇帝对皇后感情好些,这期限还会按皇帝的心意延长。静娴自也明白这道理,默默点了点头,为表牵挂,还是跟在他身后打算将他送到宫门。
赵尚衍说了这话脚步不停的缓步往殿外行去,出了正殿大门时,忽的停了脚步,声音低沉的对静娴开口说道:“烟儿那,还得劳你多上些心。”
“是,皇上放心,臣妾会好好待公主。”静娴仰头注视着他,目光带着担忧:“只是皇上也莫太过忧心了!”
赵尚衍看着她,慢慢扯出了一抹苦笑,伸手轻抚了抚静娴肩头,点头说道:“嗯,这会天凉,莫送了,回去吧。”
静娴答应着,还是立在殿门外,远远的看着赵尚衍的仪仗消失在青石街道上,才慢慢转了身,刚抬腿迈了一步,便在门内看见赵烟儿幼小的身形,也紧咬着下唇看着赵尚衍远去的方向,眸子越发的闪亮。
静娴一愣,进门在她面前蹲下了身,伸手轻轻拨开了她紧咬的通红的下唇,挨到她耳旁小声问道:“恨他么?”
这回的赵烟儿却未躲,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一动不动,也未曾开口。静娴轻轻笑了笑,接着伸手摸了摸她右面有道伤痕的面颊:“快去用些晚膳,好好睡一觉,不论想干什么,都总要再好好的长大些。”
赵烟儿这才猛然回过神般,退了一步,扭头径直从她身旁擦身而过,往自个的偏殿去了。赵恩看着这一幕似也有些诧异,意味深长的笑着:“寻常公主都不许旁人碰她,公主还真是和娘娘有缘。”
静娴笑着点了点头,也未曾说话,赵恩又拱拱手,慢悠悠的追着赵烟儿的脚步去了,留下静娴在原地站着,似有所悟。
如今卫皇后逝世不过三日,灵柩还依然停在凤仪宫,按着规矩还要在凤仪停足七日才要请入皇陵,不过许是失宠的缘故,卫皇后这葬礼办得并不如何隆重,起码这每日妃嫔都该有哭灵吊唁便稀松的很,因有贺皇贵妃为首,第一日便与叶昭仪、安嫔一起便找了借口未去,有了这开头见皇上也并未责怪,余下的妃嫔便是想去怕是也要多想想会不会招了贺贵妃的眼,这般一来凤仪宫更是门前冷落,去者寥寥。
因此当静娴第二日带着赵烟儿到了凤仪宫,看见停柩的香案前站着德妃时,瞬间还是很有几分诧异的,只是回过神来也想起了当初德妃母家与与卫氏乃是一党,也是卫氏之乱后失势才一心向佛,这么说若当初与卫皇后有些情分,来看看旧人倒是也极有可能,便也不奇怪,等着德妃上罢了手中的香轻声开了口:“德妃姐姐。”
德妃慢慢回头,在这姹紫嫣红的后宫,一丝粉黛不施本就会显得寡淡沧桑,再加上那一副看破红尘的神态,瞧来更像是化外的姑子般,轻轻对静娴点了点头:“淑妃也到了。”
“是,陪着公主来拜祭一番。”静娴低头翻了翻一旁摞的不低,字迹密密麻麻的纸张,接着说道:“这怕是姐姐亲抄的往生经?”
“嗯。”德妃却有些心不在焉般随意回着,只仔细打量着一旁的烟儿,半晌忽的轻声说道:“公主长得倒不像你母亲。”
赵烟儿却对德妃的目光示若不见,自进了凤仪宫便只直直的看向卫皇后的灵柩,对旁的一概不予理会。静娴也算大致习惯了她这样子,只自个上前上了香,便接着立在一旁等着赵烟儿看罢,奇怪的是德妃竟也未动,也站在一旁有些愣愣的看着赵烟儿。
这般等了一刻钟,赵恩便上前叫上了赵烟儿回未央宫,烟儿并未反对当即动步,德妃的延玉宫本就与静娴相邻,也便一道结伴而行。
两人本也称不上亲近,德妃又是这般性子,因此一路便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得说些客套话,刚到了静娴的未央宫门口,便见在宫里留着的绿柳脚步匆匆的迎了上了,像是有极重要的事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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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柳行到静娴面前这才看见德妃,忙对两人见了礼,接着却好像不知该不该说般,面带犹豫的退到了静娴身后。德妃显然也看出了这意思,低头又瞧了一旁的赵烟儿一眼,便淡然的对静娴告辞,带着贴身宫女往延玉宫去了。
静娴客气的等着德妃的身形在眼前走远,方转身进了未央宫,边在石道上慢慢行着,边扭头对跟在身后的绿柳问道:“刚是想说什么?”
绿柳低声开口:“方才赵公公的人送了消息来,说是叶昭仪刚召了太医,瞧那情形怕是有孕了!”
静娴脚步一顿,看向了一旁的赵恩,这位经遍了诸事的老人似乎对此很是不以为意,波澜不惊的点了点头,语气平静:“那帮小子既是敢送消息过来,应是还有些把握的。”
叶昭仪这人其实也便是初进宫时,还算得了赵尚衍几分宠爱,等着她投靠了贺贵妃一党后,这宠爱反而渐渐淡了下去,一月偶尔得一两回临幸,在静娴与贺贵妃的盛宠对应下,更只算平平,至多算得上未曾失宠。这倒不止是因为赵尚衍喜新厌旧,毕竟便连静娴都清楚,皇上当初之所以初次临幸后,便提她昭仪的位分,也不过是因为喜欢她刚进宫,还没被皇宫污了的那份淳朴天真,只是不过几月,她却有了自个的盘算,投靠贺贵妃来结党邀宠。这落在赵尚衍眼里,当初那份少女的无邪自是变了味,原本的明珠成了鱼目,赵尚衍厌倦了倒也算正常,毕竟这后宫里从来不缺新鲜明艳的新人。只是未想到,叶昭仪却能有孕,这对她来说倒还真说不清是不是福气!
静娴心里默默不语的想着,脚步也不停的已进了正殿,赵恩先将公主送回了偏殿歇着,又稳步回到了静娴身边,看她这样子觉的这怕是被旁的嫔妃有孕的消息挑起了心事,毕竟对后宫女人来说,帝王之宠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磨的东西,有个自己的孩子才算是最靠谱的倚靠。
赵恩这么想着便怕她钻进去一时转不过这弯,说不得会做出了什么事连累公主,便上前慢慢劝着:“娘娘也莫着急,您这会也还小,自个身子也还未长开,便是当真有了孩子怕也不是甚好事,何况这会有贺贵妃盯着,也不是保胎的好时候,倒不如先好好养养身子,再过些日子自然会有喜信。”
静娴一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也有几分好笑,面上还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公公说得极是。”
看静娴这样子确实很是认真,赵恩也放了心,当即皱起了满脸的笑容,语气欣慰的夸赞道:“娘娘果然是聪慧的,也不枉皇上对您这般看重,等得日后诸事定下了,您再诞下得皇上看重的皇子,百年之后,那才最是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