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春风料峭 那只狐狸 2734 字 27天前

“镜子。”苍寒道。

“镜子?”仪萱恍然大悟,“你说潜寂?呃,救你的时候弄碎了……”

她说到一半,自己停了下来。他听不见——为什么自己总是会忘了这件事?她恢复了先前的姿势,半蹲在他身前,在他手心飞快地写下一个“碎”字。

字未写完,他的眉头已然紧皱,语带责备道:“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那么复杂怎么写得清楚!而且这种质问的态度算什么?怪她没把镜子保护好么?她一边想着,一边赌气地在他手心乱划一气。

那无法理解的杂乱笔划让他也失了耐心。“好好写!”他微怒地斥了一句。

她脾气一上来,哪里还理他。直接打了一下他的手心,起身道:“碎了就是碎了。”她不打算再解释,去一旁拿来了衣服塞进他怀里。他的手抚过衣物,已然知道她的意思,却不照做。他手一扬,直接又把衣服抛还给了她。

仪萱手忙脚乱地接好,抱怨道:“你……”

仪萱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然站了起来。他站直的时候,足足比仪萱高一个头,那种压迫感,让仪萱往后缩了缩。

“想干嘛?打架吗?别以为我会怕你!”仪萱恶狠狠地放话,再一次忽视了他根本听不见的现实。

就在仪萱“积极备战”的时候,苍寒将身上的毯子褪下,抬起了手臂,道:“帮我穿上。”

仪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为自己的预感成真深深悲哀。

果然要帮他洗漱更衣啊,早知道就不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了!可恶的白龙!到底把那些可爱的随行弟子弄到哪里去了啊!

仪萱想着他双目失明的确不方便自己穿衣,欲哭无泪地抱怨了片刻,终究只能妥协。因想着是安歇的时辰了,她也只拿了一件中单给他,如今穿起来倒也方便。她替他系好衣带,整了整衣襟,道:“好了。”

他不说话。

仪萱看看他,又不由自主地叹起气来。

他都这样了,跟他生气做什么?——她告诫了自己几句,收起了心里的不情愿。她在火堆边找了块平坦干净的空地,铺上毯子。然后拉他过来坐下,在他掌心里写了个“睡”字。

感觉着她的笔划又变回了一开始时的缓慢清晰,他展眉,也叹了一声,躺下了身去。

仪萱正要松口气,他却又坐了起来。仪萱被吓了一跳,已然是惊弓之鸟。她近乎无力地对他抱怨道:“你又有什么问题?!”

苍寒开口,冷然淡定的声音里有种微妙的不悦,他就用那种语气,对她道:“枕头。”

仪萱几乎就要捶地痛哭了。荒郊野外哪里有枕头?找茬!这摆明了是找茬!可转念一想,他兴许根本不知道这里是荒郊野外。唉,跟他生气也是浪费精力啊……她连连叹气,到一旁把行李里的衣服包了一包,权作枕头,替他垫在了头下。他没再说什么,安静地躺下了。

总算睡了。——仪萱感慨万分。她取了一条毯子替他盖好,接着便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也不知这会儿离天亮还有多久,但太多要挂心的事,让她无法安心睡下。她一边料理火堆,一边时不时看看苍寒的情况,默默地守着夜。

而他,似乎也无法入睡,好长一段时间都在辗转。许久之后,他才慢慢安定下来。可就在她为他的入睡感到欣慰的时候,她却听见,他断续的呼吸和艰难的呓语。她靠近他一些,轻轻拭着他额上因梦魇而浮出的薄汗。

如今的他,身在一片黑暗寂静之中,不知他的梦境又是如何呢?究竟是怎样可怕的事,能让他如此痛苦?

她慢慢明白到,那十年对她来说,只是偶尔几个因愧疚和自责而致的不眠之夜。可对他而言,却是深陷在魔境里漫长无尽的折磨和挣扎……

心疼,油然而生。她不知自己能为他做什么,只好轻轻拍着他的背,用他唯一能感知的方式给予微薄的宽慰。

……

一夜梦魇。苍寒的意识清醒时,梦中的经历早已模糊,可那恐惧和痛苦却依然清晰。如同他眼前的混沌和耳畔的沉寂一般,他的世界早已崩坏,只剩下不可触摸的空洞和缥缈,延伸出惶然的无助。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触到了什么,引动他全部的注意。柔软的长发,带着些许微凉,缠绕着他的手指。感官的失却,让那份触觉分外清晰生动。发丝的质感如此具体,轻柔顺滑,随着手指的移动层层递进。顺着发丝,继而触到的,是光洁温软的肌肤。额头、眉眼、脸颊、嘴唇……指下的高低起伏,在脑海里勾勒出朦胧的轮廓。只是那那张脸庞,有着久别重逢的陌生。熟悉而又新鲜,一如初见……

她被这样的抚触弄醒了,眉睫动时,在他手上引出一丝微微的痒。

仪萱也不知道自己是几时睡着的,被这样叫醒让她有了片刻失神。她没有意识到他那举动的意义,也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尽职地凑近他,带着初醒的迷惘,问:“怎么了?”

她的吐息近在咫尺,他猜她是在说话,至于说了什么,多少也能想到。他并没有什么要求,但却不想沉默,便对她道:“水。”

她应了一声,揉了揉眼睛,到一旁取了水给他。他捧着竹罐,轻轻啜了一口。早已冷却的热水,凉凉地滑下喉去,润了五脏。他喝罢,又问她:“什么时辰了?”

仪萱看看天色,拉起他的手,写道:“不清楚。”

这个回答,让他深感无奈。但随即,她写道:“总之天亮了。”稍稍停顿,她又补上一个字,“晴。”

不可思议的,“晴”字的最后一笔落定,他忽觉周遭的事物乍然鲜活了起来。

原来,早有微风和煦,柔柔环绕;早有熙阳温暖,慷慨普照。气流隐动,安抚肌肤,却不知是鸟雀的一次振翅或是花叶的一段轻摇。眼前似乎生了光,照亮脑海的混沌。诸般感受,齐齐汇纳,终成一字,分外生动:

晴。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

仪萱见他笑,只是不悦道:“认不清时辰而已,有什么可笑的……”她说完,估摸着也是该起身的时候了,便在他掌心写下了“起床”二字。

他会意,点了点头。仪萱也跟着点了点头,又写下“我去打水”四字,这才起身离开。她走到不远处的泉水边,掬水洗了洗脸。泉水清凉,顿时让她神清气爽。她用竹罐接着上游流下的清水,又回头看了看苍寒。苍寒正叠毯子,眼不能见,让他的动作有些缓慢生涩。她看着他摸索,不由微笑。

但很快,她的笑容里添了忧郁。她回过头去,从怀内取出了一个小布囊来。囊中装满了碎裂的镜片,在阳光下微微闪亮。她看着手中的碎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就是碎了面镜子,何必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虽然当初他是把镜子托付给了她,她没保管好是事实。可先前在长月河谷何等凶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她轻轻抚着镜片,忍不住又要叹息。察觉自己失落的心绪,她狠狠摇了摇头。

碎了就是碎了!管他去!她收起布囊,又想:哼,待会儿他要是敢让她帮着穿下衣,她绝对要跟他翻脸!

她收起盛满清水的竹罐,正要起身时,却发现泉水对岸不知何时多了几个人。

五个孩子,三男两女,都差不多六七岁上下,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孩子们手里撷着五色缤纷的花朵,正好奇地打量着她。看他们都是旧时装扮,想必是久居深山。

仪萱开口,问他们道:“你们可是永圣天宗门下?”

孩子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年纪稍大的男孩走上来几步,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