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疯了吗?
刚跑路的几天,他都沉浸在这种混乱的悔恨和惊诧当中,直到某天一个亲信告诉了他一件事,才让他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早有预谋。
而曾经和她精诚合作,年轻妩媚的amanda,竟然是朱砺年过四旬的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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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
“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有预谋的,从那个女人以地下拍卖行的名义接近我,就是有预谋的。”
“我之所以能轻易利用你们朱家的航运渠道,全都是因为有朱砺的幕后支持,否则不可能那么久你们都没有一点察觉。”
“年初我改名换姓回到海城,一方面是出自于amanda的鼓动,一方面也是朱砺推波助澜,有他在,一切手续,连偷渡都办得格外顺利。”
“还有而今年七月那次出事,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包括在火并中你的师爷安德鲁中弹,都是事先策划好的——否则你不会下狠手废了我最得力的土夫子。正是因为这件事,我才被amanda那贱人煽动起来,一时急怒攻心,策划了公海袭击事件。”
章觉希一口气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独眼闪烁着亢奋的光芒,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紧张,双手抓着膝盖微微颤抖。
朱烨冷眼旁观,忽然感觉他十分可怜,也十分可悲,从兜里掏出烟盒递过去。章觉希哆嗦着接过了,点了根烟吸了两口,慢慢镇定了一些,接着道:“不过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朱砺,还有那个amanda,他们都有妖术!我之所以能完全按照他们的策划一步步行动,像个牵线木偶一样毫无反抗,失去自主判断,都是因为他们给我下了妖术!”
降头?朱烨猜测着,章觉希接下来的话马上证实了这一点:“那个amanda,根本不是什么地下拍卖行的经纪人,而是蜚声东南亚的降头师,她也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年轻,实际年龄已经超过了四十岁。可惜,这一切我知道的太晚了,刚刚找门路找了个懂降头的人,想让他帮我解降,就被朱砺发现了行踪。”
他抽完最后一点烟,叹了口气,道:“之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朱烨默然,砂爷皱眉不语,似乎在考虑什么,章觉希掐灭烟头,又道:“他这样陷害我,利用我,我恨不得亲手将他碎尸万段,但我知道自己落在你们手里,肯定也是死路一条。既然左右都是个死,不如成全了他——他这样处心积虑地布局,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目的当然不是整整倒我那么简单。”
说到这里,他阴测测地笑了笑,惨白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癫狂之人特有的红晕,独眼直勾勾看着眼前某个空虚的点,咬牙切齿喃喃道:“他的目的是朱家,是你们父子的性命,他的目标达成之日,就是你们父子丧命之时,那时候,我的仇也就算是报了!”
朱烨丹凤眼危险地眯了眯,却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枪柄的右手紧了紧。沉默片刻,砂爷咳嗽了一声,道:“好吧,我说话算话,三天之内,就放你回章家。”
章觉希愕然,继而浮上一丝不敢置信的喜悦的表情:“你、你说真的?”
砂爷淡淡哼了一声,转而对朱烨道:“都录下来了吗?”朱烨点头,砂爷又道:“整理一下,让他签字画押。”
章觉希眼神微微一变,似有什么顾及,但生死当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点头道:“我签。”
保镖押送章觉希回了朱家大宅,在事情办妥之前,他还要被羁押一阵子。砂爷审了他这么久,十分疲倦,眼神也暗淡下来。朱烨本来还有许多事想要问他,也不敢问了,将病床降低,伺候他躺好。
砂爷闭着眼睛静静躺着,胸口微微起伏,朱烨等了一会,以为他睡着了,便放轻脚步往客厅走去,想出去看看儿子,刚走了两步却被叫住了。
“阿烨。”砂爷声音暗哑,“你过来。”
“什么?”朱烨回到床前,砂爷睁开眼看了他一会,道:“我放他走,你不要怪我。”
朱烨嘴角一翘,坐到椅子上,道:“怎么会。”
砂爷与他目光相对,片刻后在他眼中看出了然的神色,心中一宽,路出一个欣慰的微笑:“你明白就好。”
“你的苦心,我都明白。”朱烨握了握父亲的手,道:“他走得出朱家的大门,却不一定能走出鬼门关。”
砂爷呵呵一笑,再次闭上双眼,朱烨等了一会,见他再没什么话说,便悄悄站了起来,松开手想离开,谁知轻轻一动手便被他拉住了。
“爸?”朱烨小声询问,砂爷似在犹豫,半晌胸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松开手,哑声道:“阿烨,这么些年,爸爸忙于公事,对你疏忽良多,爸爸一直十分内疚。”
朱烨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不得不再次坐了下来,温言道:“爸,我从没有这么想过。”
砂爷苦笑了一下,道:“爸爸老了,就算不称职,怕也陪不了你多久了,今后的日子里,我非常希望有个人能好好替我照顾你,陪着你。”
朱烨心陡然一跳,砂爷睁开眼看着他,洞悉一切的目光直刺入他内心深处:“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对你讲过,如今你……今天我得讲给你听。你的母亲是链岛大家出身,身后是浦白市最大的社团,所有人,包括你爷爷,都以为我当初娶她,是为了强强联姻,巩固朱家的势力,其实不然。”
“我十二岁那年,就喜欢她了。”
砂爷整个人都柔和下来,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似乎提到妻子的名字都让他感到幸福:“我喜欢了她二十年,默默保护着她,盼着她长大。她去英国念书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接手家族生意,忙得恨不得一分钟摆成两半花,但我只要一有空,就报她学校的短期培训课程,金融、旅游、商务……有一次赶巧没别的选,还上了一周的意大利烹饪课,整个班就我一个男的。”
说到这里他呵呵地笑了起来,朱烨也忍不住莞尔,砂爷的厨艺一向稀烂,唯独意面披萨做的像模像样,他今天才知道原因之所在。
“后来她大学毕业,我以朋友的身份参加了她的毕业典礼,打败好几个鬼佬对手,终于赢得了和她参加毕业舞会的机会。”砂爷叹息着道,“那天的她穿着一身纯白色的细纱洋装,裙摆像云雾一样,整个人美得像个仙子,我整晚都发着花痴,大脑一片空白,直到送她回住处,才想起来原本决定那天向她求婚。”
砂爷沉默下来,双眼微眯看着朱烨,似乎在他脸上寻找着妻子的影子,良久接着道:“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在我心里,从来没有想过拿婚姻来换得对事业的支持!一个男人,一生短短几十年,要背负的责任很大,担子很重,你什么都能权衡,都能妥协,但唯独有一点不能打一丁点折扣,那就是婚姻。”
朱烨心中似有所觉,怔怔看着砂爷,砂爷反手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道:“阿烨,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一样,找到一个终身的伴侣,而不是利用的筹码,我不希望你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每天不得不把白天的面具再戴到晚上,带回自己的家。”
“到那个时候,你就没有家了。”
朱烨震惊地看着父亲,他从来不知道砂爷半生风流,爱情观居然是如此简单直白,而他对母亲的爱,又是如此炽烈单纯。
“我前半辈子胡闹过,混乱过,十分对不住你母亲,我知道你也为了这个记恨过我,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至始至终唯一爱着的,只有你母亲。她走了,我的心也死了,后半辈子我没再找过一个女人。”砂爷诚恳地说着,“十年独身,我却一天都没有寂寞过,阿烨,真的寂寞不是阴阳两隔,而是一辈子都找不到一个能让你放下戒备,全心面对的人。”
朱烨好像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番话了,但转念又觉得不太明白,只怔怔看着砂爷。砂爷也直直看着他,眼中似有期待,抓着他的手,掌心泛起薄薄的细汗。
“我、我都记下了,爸。”良久,朱烨躲避地挪开眼去,无法再面对父亲期许的目光,生平头一次,他有些仓皇地挣脱了父亲的手,急急道,“你休息吧,我出去整理一下章觉希的录音,这件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砂爷的期待的眼神渐渐熄灭,有些失望地松开手躺了下去,双眼慢慢闭上,疲惫地挥手道:“好吧,你去忙吧。”
朱烨逃也似走出病房,心中万千思绪凝成纷乱的一团,茫然看着走廊一端,不知道要往哪去,怔了半天才推开露台的玻璃门,来到了露台上。
夕阳西下,天际一片橙红,朱烨心思烦乱,想抽烟,摸了摸衣袋发现烟盒丢在了病房里,于是只能放弃,双臂撑着围栏站了下来。
父亲为什么要跟他说这番话?是想让他尽快找个人结婚吗?不,不像,如果只是这样,他犯不着把陈年旧事都讲出来,更不会说起他自己的爱情故事。
难道……朱烨猛然想起早上刚来医院的时候,金娜曾提过砂爷看过他病历,一个可怕的念头蹿了出来——他知道了自己和墨斛的事?
朱烨背心一片冷汗,之前他也怀疑过这一点,但问过小葵花以后就推翻了,现在,他不得不再次考虑这个可能性。
再去问问这小子,一定是他无意间说漏了些什么。朱烨深呼吸,转身往小孩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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