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节(2 / 2)

南北杂货 报纸糊墙 3035 字 21天前

也有人说没这回事,这头一年的红薯种子要先供给关内河东河北一些容易闹旱灾的地方,他们长安人一时怕是轮不着,只有那些个有门路的家族才能弄一点在自家种种。

这城里头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也不知道该信谁的,但大伙儿还都是盼着明年能分到几根红薯苗。

至于说京城百姓如何能在家里种红薯,这在二十一世纪确实不太可能,但是在公元七世纪这时候,那就很平常了。

唐初这时候大伙儿居住的这个长安城,早前乃是隋朝所建,那时候叫做大兴城。

隋朝是个短命的王朝,再加上朝代更迭,长安一带人口亦有损伤,发展到贞观年间,长安城的人口也不算很庞大,然而这座城的地方却足够大,一条大街动辄几十上百米那么宽,一户人家动辄就是几亩地那么大,在自家院里种点蔬菜粮食,那都是寻常事。

眼下正是贞观年间,距离从前的战乱年代,刚刚才过去二十来年,很多长安人都是在战火之中存活下来的,所以就比较有危机意识。

既然家里有地方种菜种粮食,那肯定要种上啊,关键时候说不定就成了活命的口粮,还有那些个坊间街道,也是时常被人在路边种上菜蔬作物。

从前这种情况更严重些,这几年长安城中的大小街道都被铺上了水泥路面,情况相对要好一点。

听闻那红薯一物,开春的时候在地里插上一株小苗,秋里就能长出一窝,一窝能产一二十斤,一亩地能播种三千株左右,那至少就是三四十担的产量。

若种粟麦,就算精心侍弄,亩产也不过三四担,若是土地贫瘠灌溉艰难,能产一二担就算是不错,遇着灾年更是颗粒无收。

与之相比,这红薯一物,简直就是天赐神粮,就连那些黑皮卷发的昆仑人,一时间也在长安城变得很受欢迎起来。

也有一些士族郎君站出来说,此红薯一物,虽则多产,却到底不如五谷蕴含天地精华,劝百姓还是应该多食五谷,勿以红薯肥甘而过食之。

百姓也知晓五谷养人,那谷物产量不是低嘛,这几年随着长安城中人口不断增多,粮价亦随之节节攀升,关中产粮已经养不活这么多长安人口,只能从黄河下游的平原地区输送粮食过来,外地运来的粮食,别的不说,光是脚钱都要不少了。

再说现如今这长安城中的老百姓根本连红薯这物什都还没见过,也不知道甚时候才能种上,此时何来过食一说?

想来那些士族大夫们,应是食过红薯的,不知食了多少,可是把那宝贵的粮种当做饭食抑或消遣吃了许多?

还有人说在那陇西的常乐县,那县里的百姓今年便已种上了红薯,这头一年先在保长家中种着,待到来年,各家各户便都能种上了。

不少从西面过来的商贾都是这般说,许多人听闻了,便很艳羡,亦有那不平之人,言是他们这些住在天子脚下的百姓,倒是叫那边陲之地的给比下去了,因何,还不是因为那离石罗三郎,说起来,这回献粮种的昆仑人,听闻也是那罗三郎的弟子……

像这样的言语,罗家人也时有听闻,林五郎有一日在坊间听人这般说了,便有些担心,回家说与大娘,言是坊间人这般说辞若是传到宫中,怕是对罗用不利。

罗大娘也是忧心,也不知是从哪里吹来的邪风,有无小人在背后使坏,这分明就是要把罗用往风口浪尖上推啊。

好在没过多久,便有一个运白叠布的商队到了长安城,就在长安城东市出售,这一回他们运来的白叠布很多,价钱亦较之去年低廉,于是城中百姓纷纷去买。

之后接二连三的,又有许多运白叠布的商队进了长安城,白叠布的价钱一降再降,街头巷尾的,大伙儿都开始谈论今日那白叠布的价钱又降了几何,合计着何时下手买布合适,就怕过了眼下这段时日,那白叠布的价钱又要涨上去了。

“倒是无需忧心涨价。”

“你可知晓那河西之地种了多少白叠花。”

“成片成片的,漫山遍野都是。”

“一眼都望不到边。”

“河西之地适宜种植白叠花,明后年种植此物的农人怕是更多。”

“他们那地方种粮食产量低得很,有些地根本连种都种不了,若是不种白叠花,就只能荒着。”

“这白叠布比之麻布可是不差。”

“听闻还有一种布,乃是用白叠花绒与麻线混纺。”

“还有那花布也好看得紧,只价钱到底高了些。”

“价钱怎能不高,到底还是千里迢迢从那陇西运过来,比不得咱们当地产的麻布。”

“……”

这白叠布的价钱就算是比往年降了不少,比之关内自产的麻布,到底还是贵了些。

只是贵也有贵的市场,现如今长安城中的郎君娘子们大都流行穿着白叠布,谁若是没个一两身白叠布衣裳,那明显就是赶不上潮流了。

还有一些个脑子活络的商贾,在衣服夹层里絮上白叠花绒,做成袄子,比那絮蚕丝的袄子稍稍便宜些许,也是又软乎又暖和的,正适合冬季穿着。

东市有几家成衣店,雇了巧手的妇人在店铺后面的大院里做衣裳,最近店家就从那些西面过来的商贾那里卖得了白叠花,专门用来缝制这种袄子,这段时日,那几间铺子每日里人进人出的,生意做得很是红火。

待敦煌那一带的白叠布紧赶慢赶好容易运到了长安城,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情了,长安百姓该消费的早都已经消费过一轮,也是没办法,地方实在太远,赶不上趟。

倒是也有一些买货的商贾,尤其是从黄河下游过来的那些个外地商贾,只是压价也颇厉害,越是普通的白布越难挣钱,倒是那些个质量上乘的花布,依旧还能卖得比较不错的价钱,利润空间相对也比较大。

南北杂货今年不卖白叠布,花布白布都不卖,他们卖一种巾子,有长条形的,一尺来宽两尺余长,也有方形的,约莫一尺宽一尺长。

那巾子上面纺着各种花样,倒是有点像早前那些牡丹坐垫的图样,并不尽相同,大抵都做过修改,配色亦不同,还有一些没见过的新花样。

这些都没什么奇特的,奇的是这些巾子皆是用的绒圈锦的织法,一块块巾子织得毛茸茸软绵绵的,整整齐齐地折叠好,摆在货架上。

初时有些人以为这是新式的汗巾,问过那些卖货的少年郎才知,这竟然是面巾,专作洁面之用。

众人听闻都觉新奇,从前这洁面的巾子大多都是各家各户自己裁剪一块布料来用,好人家便用好布料,穷人家便用些破布充数,现如今这南北杂货竟还专门做起这巾子的买卖来。

虽是闻所未闻,但是这长安城中毕竟有钱人多,这样一块柔软好看的巾子,也就十多文钱,买便买了吧。

这买回去一用,便知晓其中不同,这柔软度,这吸水性,其他布料根本比不得,那些个布巾再贵再华美,也是徒有其表,不当用。

用上这样一条面巾,沾些热水,拧至半干,再擦上一点精制的羊脂皂,啧啧……

之后这两日,许多人家纷纷遣了家人去南北杂货买面巾。

照理说罗二娘她们这回发过来的这批货也不少,够卖一些时日了,坏就坏在这个年代的妇人们都很爱囤嫁妆,见着什么好物什都要买一些收起来,装在或精致或简陋的木头箱子里,母传女女传孙的,一代一代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