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经历了两辈子,娇娇也是头一次面临这档子事儿,毕竟她所谓的人生经历实在是既简单又顺遂。生平最烦恼的事儿,也就是吃得太多了,生生的叫自己胖死了。
乍一看到如今这场景,娇娇忍不住头皮发麻,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怔怔的望着前方诸人。
她心里发憷,旁人又何尝不是呢?
其实,她会回到府城冯家大宅,完全是很突兀的决定。她亲爹原本只是想先将真相查明,至于查明之后要如何,起码在当时他并未决定。待真相查明后,因那冯源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娇娇,他这才临时决定将娇娇带回家。
那会儿,他们是乘坐马车从焦邺县出发赶往府城,而另有几人则是快马加鞭的提前将信送了回来,也好叫家里人能提前有个准备。
收到信的便是眼前高座之上的冯四太太,也就是娇娇如今名义上的母亲。她娘家姓秦,秦家也是大家族,秦氏之母更是原本就出自冯家八房,而秦氏本人则在及笄后又嫁入了冯家,其在家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因为出身名门世家,秦氏身上倒没那等小家子气,打小的教育更是叫她兴不起争风吃醋这种事儿来。试想想,她连身边的姨娘、庶子都容得下,又怎会在意一个区区外室女?
正因为如此,在最初看到信时,秦氏不甚在意,仅仅吩咐身边的管事嬷嬷收拾出了一个小跨院。
当时,嬷嬷只问:“还请太太示下,该给新来的大姑娘何等份例?”
冯家传承几百年,哪怕他们这一支并非长房,各种家规也是不少。至于家中各人的份例,更是有着近乎严苛的详细规定。像老爷太太这些就不必多说了,单说这未嫁的姑娘家,就分嫡女、妾生女、婢生女三等。不光每月到手的月钱数额不同,公中下发胭脂水粉、四季衣裳首饰等等,包括将来出嫁时,公中出的那份嫁妆,也都是有所不同的。
秦氏这一房有子九人,嫡出七人庶出两人,独独没有女儿。且秦氏观那信中的遣词造句,隐隐觉得夫君还是在意这个女儿的,因此也不欲多为难她,只道:“就比着妾生女来吧。”
只这般吩咐下,属于娇娇的小跨院很快就准备妥当,一应妾生女该得的东西都已备下。与此同时,借着早间请安之际,秦氏也将这事同府上老太太提了提。
冯老太太亲生的儿子便有四人,如今更是儿孙满堂,她连嫡出大孙女都不甚在意,对娇娇这个凭空出现的庶出孙女亦不会放在心上,只道让秦氏随意便可。
秦氏倒不是很随意,这不,在娇娇到来的这日,留了过来请安的儿媳妇们,一同等着娇娇。
这般隆重的待遇,却是差点儿吓死娇娇了。
同时,在看清楚娇娇的长相后,秦氏也饱受惊吓。
“老爷的信中里有写,说是我见了你自会欢喜,我却是没想到你长得竟是这般像姑太太。”秦氏上上下下的一阵打量后,面上的惊讶也渐渐收了回来,“今个儿你也累了,等好生休整一番,明个儿早间我再领你去见老太太和诸位太太。”
根本就没娇娇说话的机会,便有丫鬟捧着见面礼过来。
“这是送你玩儿的,你收下便是。”秦氏面上一派淡然,而在她之后,诸位少奶奶也分别唤了丫鬟一并送上了见面礼。
托上辈子的福,这场面她好歹经历过,不过那时多半是由她送别家小辈儿见面礼,收见面礼的次数还是比较少的,谁叫她上辈子夫家人口着实简单呢?
这般多的礼物,自不可能叫她一人拿着,早有已配好的丫鬟过来接手,等于就是过了一道手,事情便算了结了。
秦氏没心思同一个庶女闲话家常,见她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也就放她回去歇息,只道今个儿不会唤她,晚饭也会让人送她房里的。至于少奶奶们,这太太都发话了,她们自不会多言。
很快,娇娇就同来时一样,又被人引着出去了,只是这回却是穿过正堂后的抄手游廊,又不知道弯了几个弯儿,这才到了一个位置幽静的小跨院里。
那领她过来的嬷嬷,这回倒是没离开:“大姑娘,我是太太派给您的,您唤我张嬷嬷便可。另外,太太还拨了一位一等丫鬟,两位二等丫鬟,四位三等丫鬟并两个粗使婆子与您使唤。”
娇娇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暗自咂舌,她上辈子还是富户的当家奶奶,只这般,身边使唤的人也不过比如今多出两人,这冯家果真不同一般人家。
待回过神来见张嬷嬷还站在她跟前,娇娇忙道:“嬷嬷忙去吧,我略作歇息。”
张嬷嬷领她去了内室,服侍她简单的洗漱后,待亲眼见她躺下后,这才吩咐丫鬟在外间守着,本人则去向秦氏回话。
彼时,秦氏那头只留了最得意的两位儿媳,旁的人都散了去,婆媳仨人正说着闲话,见张嬷嬷过来,便招她来问话。
“大姑娘已经歇下了,她看着有些腼腆,倒不像是爱惹事的人。”
秦氏对庶女的要求本就不高,尤其是这般岁数的,更是只求她乖乖在家待几年,到时候一副嫁妆嫁出去,再见时便仅仅是亲戚了。因此,听到张嬷嬷这么说,秦氏还算满意:“待她歇够了,便唤针线上人给她量体裁衣,她从外头带来的衣裳,想留便留,只别穿出来就成。再派人去唤裕记银楼的掌柜过来,现打首饰来不及了,拿几副看得过眼的,先对付一下。”
张嬷嬷一一应下。
就有少奶奶问:“太太,大姑娘的序齿该如何?咱们在房里唤她大姑娘无妨,但若是明个儿给老太太请安……”
“在外先唤娇姑娘吧。”秦氏也头疼娇娇排行一事,在他们自己房里倒还好,横竖她嫡女庶女都没一个,便是唤作大姑娘也无妨。
可一旦出了自家院子,这事儿就难办多了。要知道,假如今个儿是真的“新添”了个姑娘,顺着序齿叫下去便可,可这不是得依着娇娇的年岁,往前头挤吗?回头,阖府上下,但凡比娇娇年岁小的姑娘家,都得重新改称呼,可不是叫人头疼万分。
秦氏暗恼老爷这事儿办的不地道,她本就不是善妒之人,便是娇娇之母身份不够入府,也没的叫冯家骨肉在外头长大的道理。
“暂且先这么着,序齿还得等老太爷回来再说。”秦氏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大姑娘是从外头回来的,规矩什么的,大概也是不讲究的。张嬷嬷你多盯着点儿,木讷点儿倒是不怕,只怕她太爱出风头。”
“是,太太。”
……
娇娇并不知道,她的到来好似给素来平静的冯家大宅投入了一颗石子,在泛起了丝丝涟漪的同时,没过多久就又恢复了常态。
至于她先前烦恼的,有那么多的亲眷要认,万一弄错了又该怎么办呢?可事实上,这些烦恼是不存在的。
她唯一需要牢牢记住的人,就是如今她名义上的母亲秦氏。他们这一房的嫂子们,因着日日都会去秦氏房里请安,回头见多了,她自然而然就能认出来的。除此之外,她要记的也就是院子里的这些下人了,这才是要跟她朝夕相处的人。
待从小憩中苏醒后,娇娇就被张嬷嬷领着去了她这小跨院的堂屋,由一个头发梳得格外顺溜的中年女子量体,还拿了一摞料子给她瞧,叫她从中选几样先紧急做起来。
“大姑娘,这是咱们府上的针线上人。太太吩咐过了,要给您多裁些新衣裳,先叫她们紧赶几套出来,回头再慢慢做。来,您喜欢哪些?”
其实送到她眼前的,本就是筛选过的,无论是质量还是花样,都是府城如今最最时兴的。娇娇本想点两样,结果在张嬷嬷和针线嬷嬷一唱一和下,愣是叫她足足选了二十多种,这才放过了她。
料子决定后,张嬷嬷又问她有没有特别喜欢的衣裳样式,娇娇上辈子也没来过府城,自是不知道府城流行什么,便索性由着她们去。
结果,量体裁衣并不是终结,因为接下来又有贴身丫鬟给她量脚长,说是要给她制新鞋。紧接着,又有几人往她这边来,带来了不少成品的头面首饰,叫她先挑几副应付一下,又让她细细说了自己的喜好,好给她订做合适的首饰。
等晚饭上来后,娇娇已经累得快趴下了,好在饭菜的香味成功的解救了她,正当她胃口大开准备开动时,外头急急的过来一人。
“大姑娘,老太太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