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父子俩面面相觑。
男子的想法永远都是同女子不一样的,他们更有归属感,也不会这般没底气,总觉得魏家就是自家,即便老太爷和老太太都没了,长房也不至于直接赶他们离开。
就听二老爷道:“大哥大嫂根本就不曾开口,你这般急吼吼的又是在做什么?安心待着,不会有事儿的。”
二少爷也跟着点头附和道:“怎么说也该等守孝结束?哪儿有在孝期里头分家的?要是咱们没值班房舍,大伯也不能叫咱们露宿街头?”
这话听着倒是很有道理,可并不能说服二太太。
“早做打算不好吗?难不成真要等到长房开口轰咱们,这才慌慌张张的收拾东西离开?”二太太还是满心的不安。
“儿子说的对,哪里有孝期分家的道理?你省省。”二老爷没再多说,撂下这话后,就去后头寻柳姨娘了。
二太太初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等她意识到二老爷又去姓柳的那贱.人处后,顿时气得将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连带送柳姨娘给二老爷的大姑太太都跟着恨上了:“你说你姑姑是怎么想的?你爹也不算年轻了,膝下是有儿有女,怎的非要送他个人呢?如今倒是好了,又添了个小子!”
“不过是个庶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二少爷并不以为然,他丁点儿不觉得如今才两三岁的幼弟对自己会有什么威胁。
偏此时,二太太满脑子都是即将被赶出去的可怕情形,听到自己儿子那句“不过是个庶子”,真的是又悲凉又绝望。
是啊,柳姨娘生的儿子不过是个庶子罢了,确实没必要再过于在意,哪怕魏家不似那等子官宦人家这般讲究规矩,也绝没有庶子继承家业的道理。
可反过来说,二老爷也是庶子啊!孝期分家会落人笑柄,可长房若真的想让他们二房离开,直接开口便是了,根本就同分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二太太越想越怕,忍不住落下泪来:“你瞧不上柳姨娘生的庶子,又怎敢笃定长房不会将咱们一家子扫地出门呢?”
“这……”二少爷显然没想到这一层,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在意过他父亲庶出的身份,只当自己是魏家的正经主子,哪怕打小的地位都不如堂哥,却也没把自己当外人,更不曾想过,有朝一日离开了魏家又会怎样。
父母在时,身为儿女是没有私产的。如果是女儿,要等到出嫁前才能得到一笔父母赠与的嫁妆,至于儿字,就只能等父母都过世后,由族中长老主持着分家产。
若是嫡子,那没问题的,即便祖宅、祭天等是要留给嫡长子的,可像别的产业,无论是庄子田产还是铺面等等,多半都是均分的,也有些地方是长子略多一成。但总得来说,嫡子之间的分家都还算是比较公平的。
若是庶子……
二少爷乐观了许多年,甚至连老太太没了时,他都不曾恐慌过。直到今个儿,他娘忽的提起了这一茬,他才恍然大悟,猛的就惊慌起来了。
“咱们家祖上可有先例?像这种情况,庶子离家可以分多少钱?”二少爷慌慌张张的问道。
二太太直接落下泪来:“比着庶女出嫁来的,才、才五千两……”
这话一出,二少爷面色惨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千两银子能做什么?假如是充作庶女的嫁妆,起码可以置办一个小庄子,买上几百亩地,即便每年的收益平平,但嫁妆嘛,本来就讲究一个稳扎稳打,不折本就成了。
嫁妆是女子的私产,但这个私产平日里是不会动用的。女子嫁为人妇后,吃喝用度都是由夫家出的,且每个月公中都会发一份月钱,换季也会制新衣,年里有额外的分红收入等等。
等于说,嫁妆就是最后的保底,除非家里遇到大劫难,不然是绝不会动用的。只有等儿女长大成人后,女儿出嫁时,当母亲的会从自己的嫁妆里取一部分添到女儿嫁奁里,再不就是等百年之后留给儿子了。
为何庶子不受人待见,有一个原因就是,没法继承母亲的嫁妆,毕竟出的起嫁妆的人家,又怎么会将好端端的姑娘卖掉给人做小呢?
二老爷本人没有私产,二太太倒是有嫁妆,但她娘家本就只是府城里的寻常商户,陪嫁不过两千两。至于已经同二少爷订婚的罗家二房三姑娘,因为同样是庶出,估摸着嫁妆也不会很多的,最多最多也就是同魏家的规矩一样,庶出的给五千两。
这么一算,二房的财产就已经很明了了。
“不、不是……咱们二房这么穷吗?以后若是想留在府城里,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三进院子,不也得花个两千两?”
二少爷惊呆了,他锦衣玉食了十多年,从未关心过家里的资产情况,冷不丁的得知了此噩耗,他感觉自己比那罗家、梁家惨多了,起码人家的家资都是数以万计,甚至十几万、几十万的,可他家呢?
“你们怎么以前都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说呢?应该早点儿同我说的啊,我是家里的嫡长子啊!”
“母亲您倒是说话啊!我父亲呢?还去找柳姨娘做什么?倒是赶紧商量出个章程来啊,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要不然,咱们去求求大伯,不叫咱们二房分出去单过?就还是跟以往一样,继续待在府里?”
优哉游哉了十几年,二少爷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生活的压力,他原以为自己是巨富家的二房少爷,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离开魏家,自立门户。
前段时间,二少爷忙着同情罗家,后来因着知晓了小姑太太那夫家梁家的悲惨事件,他又心疼了梁家一波。
万万没想到啊,最最凄惨的竟然是他自己家。
第66章
都说人生是起起落落的,可魏二少却只觉得他的人生即将开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的生涯。
眼见儿子整个人都不好了,二太太才后知后觉的开口安慰他:“也不必这般担心,你到底是你父亲唯一的嫡子,不管怎样他都会为你考虑一二的。”
话是没错,可前提也得他爹靠谱啊!!
魏二少张了张嘴,愣是没能说出一句囫囵话来。不得不说,今个儿他这刺激受得可真是有些大了,感觉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
以前的他觉得前途是光明的,哪怕是二少爷好了,他又不是那种格外上进的人,魏家的吃喝用度皆是上乘的,每月都有丰厚的月例银子,每季都会制新衣新鞋,逢年过节更是少不了各色压岁红包……
哪怕他原就知晓他们二房是庶出,但平心而论,执掌中馈的大太太罗氏是个大气的,从不曾苛待二房半分。以至于魏二少自我感觉格外得好,从未意识到自己终有一日要离开魏家。
“父、父亲呢?我去寻他。”懵了半晌,魏二少才吭吭哧哧的挤出话来,且转身就打算往后头去。
二太太忙拦住他:“你父亲在柳姨娘那儿呢,你去做什么?”说起来,二太太也不是不怕,可眼见儿子被吓得面色发白,她便舍了那害怕,只余下满满的心疼。忙连声安慰着,说是长房未必会这般狠心。
可说真的,魏二少一点儿也乐观不起来了。
有些事情你不去想它,那自是没有问题的,可一旦提及了,也确实用心的去思考了,那种扑面而来的绝望感,简直能把人逼疯。
魏二少全然不信母亲的这些安慰之语,最好的例子莫过于他和柳姨娘所出的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