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信心已经不那么坚定了,因为他已经从阳白云做菜的香气中,闻到了从小到大在家里闻习惯了,可是自从父亲去世以后,自己就无论如何都制造不出来的香气。
他的心中开始了惊疑不定,难道这个女人是是顺记的传人?她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得到这份传承的?她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不配为顺记的传人,难道她的目的是这栋顺记的老楼?虽然这栋房子已经破旧不已,却是父母留下来给自己唯一的遗产了,不管怎么样,也一定要保住的。
男人的内心激荡着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心中沉寂已久的野心隐隐约约又有了想要冒头的趋势,可更多的却是茫然,他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抓不住。
他其实什么也做不了,不但没法继承父亲的遗愿,把店开下去,甚至在昨天刮风的时候发现店铺的招牌已经松动了,也拿不出钱请人维修一下。
阳白云已经把蘸料调配好了,用了山茶油调配姜丝、蒜蓉、海盐,最后,还加上了桔汁。
蘸料的调配有很多种,不同的人喜欢不同的口味,但阳白云这种调配方式,却跟男人的父亲是一模一样的,也是顺记传统的调配方式,一丝一毫都不曾改变。
鸡饭也已经煮熟焖够了时间,打开锅盖,一阵油润的香气伴随着蒸腾的水蒸气扑面而来,香得让人立刻就流出了口水,恨不得马上盛起一碗大吃特吃起来。
这是男人做了这么久的鸡饭,从来都没有过的感受,就好像回到了还在上学的时候,饥肠辘辘的他刚刚放学回到家,家中迎接他的,就是这样一种让人感到全身心都在幸福着的香味。
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眶湿润了起来,他还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闻到记忆中的这种味道了。
阳白云用碗盛起鸡饭,用勺子压实之后,倒扣在碟子上,形成一个半圆形的饭团,粒粒分明的米饭泛着晶莹的油光,一看就是很好吃的样子。
文昌鸡斩件,每个部位都挑选了一两件,摆在鸡饭的旁边,这样的文昌鸡饭阳白云一共做了三碟,每一碟上的鸡肉,看起来居然都像是一只鸡的样子。
用来煮鸡的鸡汤加盐,撒上几粒葱花,就是一碗清香润口的鸡汤了,再配上蘸料,一份标准的文昌鸡饭就出炉了。
阳白云笑盈盈地对时谦说:“今晚差点饿着你了,亲手做的文昌鸡饭给你赔罪,不要嫌弃哦!”
时谦也配合地说:“能吃到你亲手做的饭是我的荣幸。”
两人各自端着一盘文昌鸡饭出去,恩恩爱爱地吃了起来,男人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正宗的顺记文昌鸡饭,难道他父亲并不是唯一的传人吗?
顺记后继有人,这个时候,他是应该庆幸传承没有断绝呢,还是应该害怕这个女人来把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一切都抢走了呢?
阳白云的饭才没吃几口,门口进来了一个被香味吸引进来的老人家,老人家看来腿脚不太灵便,拄着拐杖蹒跚着走了进来,突然开口喊了一声:“老岳,给我来一份文昌鸡饭。”人老了中气倒是挺足,这一声喊得声如洪钟的。
说完颤颤巍巍地阳白云他们两人旁边的桌子上坐了下来,顿了顿拐杖说:“老岳家的文昌鸡饭,在咱们海城,是这个。”说着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男人一路小跑着出来,神情有些尴尬:“钟爷爷,我爸他不在了,现在这文昌鸡饭是我做的,您还要吃吗?”
这钟老爷子是顺记的忠实粉丝,这么多年一直是吃着他爸老岳的手艺过来的,不过最近年纪大了,脑子也有点儿糊涂,总是记不清楚他爸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这家饭店换成他掌厨之后,钟老爷子第一次来吃饭,才吃了一口就“呸呸!”地吐了出来,还直骂老岳干嘛不亲自给他做饭,拿不知道是谁做的难吃的饭来打发他。
这小岳跟他解释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位钟老爷子听明白了没有,反正是把人给哄走了,但饭钱也没收他的。
后来这老爷子又来过几次,都被小岳用他爸不在,没法给他做饭哄回去了,最近都已经有好久没有来过了,却不知道今天怎么的突然又跑来凑热闹。
听他这么一说,钟老爷子手中的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顿:“胡说八道,我都闻见味道了,还不给我吃,是不是以为我给不起钱?我知道,你们家的文昌鸡饭比别人家的贵,再贵我也吃得起!”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红彤彤的百元大钞,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不是。”小岳一头大汗地解释,“这饭不是我爸做的,也不是我做的……”这可是人家花钱买了他的鸡,借用了他家的地方做的,他就是再不要脸,也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把这饭买给旁人啊!
阳白云突然笑了一下,说:“厨房里还有饭剩下的,你再去给这位老爷子准备一份,就当是我请老人家吃的。”
第223章 清补凉
小岳把饭给钟老爷子端上的时候,钟老爷子有些不明白了:“小岳, 这店不是你们老岳家的?这么我在你们家要吃饭, 还得让别人来请?”
小岳脸红耳赤:“这个嘛, 唉, 一时也说不明白, 钟爷爷,您就别管这个了,先吃饭吧!”
老人先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 然后再舀了一口饭, 饭一入口, 就是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还是老岳的手艺够正宗啊,我都多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文昌鸡饭了。”
这做饭的人还在旁边, 小岳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他那死鬼老爸冒领别人的功劳,只好又解释说:“钟爷爷,这饭真的不是我爸做的, 是旁边这位小姐做的。”
老人朝他吹胡子瞪眼:“你以为能骗得到我,我吃了几十年你爸的手艺,怎么可能吃不出来?这分明就是你爸做的, 如假包换!”
说着,老人又吃了一口鸡肉, 换了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说:“小岳啊, 不是我说你, 我知道你跟爸妈关系不太好, 可是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学着懂事了,这岳家的手艺啊,还指望着你传承下去呢,你忍心看着你爸妈年纪大了,还天天这样操劳?你不要以为开饭店是件伺候人的事,就不愿意去做,我跟你说,事业无贵贱……”
眼看就要无休止地唠叨下去,小岳只能连连点头应了下来:“是的,钟爷爷,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改的,您先吃饭。”可惜的是,他就算愿意改,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对啊,光顾着跟你说话了,差点儿忘记了吃饭,哎哟,这老岳做的文昌鸡饭啊,就是好吃啊!”
阳白云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对男人说:“小岳啊,你也尝尝看吧!”
岳宏峰确实也对眼前的这一碟文昌鸡饭充满了好奇,居然能让在他们家吃了几十年饭的老顾客认定这是他父亲的手艺,这饭的味道究竟会是如何?
像是下定了什么大决心一般,岳宏峰夹起一块鸡肉,在蘸料中蘸了一下,送入口中咬了一口,鸡皮爽脆,鸡肉嫩滑,蘸料鲜美的味道完美地衬托出了鸡肉的鲜甜,又丝毫不会喧宾夺主,正是多年来吃习惯了的味道,独属于顺记的味道。
他以为父亲去世以后,他这一辈子就再也吃不上了的味道!
岳宏峰心中一酸,忍不住又吃了一口鸡饭,浓香的味道在舌尖爆开,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难怪钟爷爷会弄错,就连他自己,也恍惚以为是自己的父亲又回来了。
他心中的疑惑更甚,这个女人有这样的手艺,做什么不行啊,难道还真的是看上他这间小破店铺了?说实话,这家店也就在他自己的心目中还有点分量而已,放在别人眼里,也就是一栋破房子。
钟爷爷把一碟鸡饭吃得干干净净,连汤也不剩下一点,才终于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小岳啊,帮我跟你爸说一声,手艺不减当年啊,以后让他别偷懒,多给我们这些老伙计做饭吃!我这就走了,下次再来!”
岳宏峰把桌上的一百块钱塞回钟老爷子的衣服兜里:“钟爷爷,您慢走啊!”心里想说的却是,这恐怕是您老人家最后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文昌鸡饭了,真是后悔他当年怎么就这么浑呢!
把老人家送出门,岳宏峰有些灰心丧气地走回来,疑惑地看着阳白云,问:“你们今天过来,总不会是就为了做个菜好玩的吧?到底有什么事?”
阳白云认真地看着他:“这就看你的意思了,怎么样,想不想重振顺记?”
这是岳宏峰也不会再觉得对方是在讽刺自己了,只是低头苦笑:“就凭我这手艺,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