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迎春陪着元春睡熟之后方才离开承乾宫,临行,迎春又将太后娘娘赏赐玉镯留给綉橘:“你在大姑奶奶身边,要时时警惕,一旦大姑奶奶胎位下移,你即刻与我送信,可记住了?”
綉橘知道迎春说话从来不无的放矢,如此交代,必定是有特殊缘故,忙着收好玉镯应了:“姑娘放心,奴家就是忘记自己姓什么也不会忘记此事儿。”
迎春额首,又道:“你如今掌管大姑奶奶小厨房,切记外头食物不要轻易拿给你们奶娘,即便皇帝与皇后赏赐之物,也不要轻易入口,要等小王太医检验之后才能使用,可记住了?”
綉橘郑重额首:“奴家记下了!”
迎春最后递给綉橘一根银钗:“此钗乃中空之钗,钗中药液乃我重金购买救命仙液,倘若大姑奶奶一切安好,自然一好百好,倘若大姑奶奶有个一差二错,性命危急,你便将此药液参入茶水或者参汤之中给你大姑奶奶服下就是,切勿告知于人,可记住了?”
綉橘再次额首:“奴奴记下了!”綉橘将银钗插戴起来,因为紧张,上下贝齿捉对掐架:“姑,姑娘,这宫里,有这般可怕么?”
迎春微微一笑,捏捏綉橘僵硬面颊:“放松些,不要紧张,也不一定会有事,我这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实在是家中历年出事,让我害怕得紧,你想想,咱家去了多少不该去之人?像是我嫡母,像是珠大哥,像是那府里珍大哥亲娘,你四姑娘的亲娘,再有可卿,再有苏州姑妈姑父,你知道,我吓怕了,不想再见亲人有失,你明白么?”
綉橘闻听此言,这才长长舒口气儿:“奴家知道了,以后必定小心谨慎,姑娘安心!”
迎春紧紧握住綉橘:“我当然信你,你好好当差,等熬过这一阵子,护得你大姑奶奶周全,便是大功一件。等我回宫来站稳脚跟,必定与你,还有你一大家人一份锦绣前程!”
綉橘曾经十分向往人家正头夫妻自由自在。
綉橘激动的眼泪哗哗的只是流淌:“多谢姑娘,奴奴愿意一辈子陪着姑娘,只要父母安好,奴奴就感激不尽了!”
迎春安排好了一切,返回延禧宫,熟料,桂嬷嬷手下柳儿合着宁寿宫太监小云子惊慌而来,二人跪地禀告,浑身颤微,声音只是抖索:“充媛娘娘,大事不好了,惠妃娘娘省亲,二皇子竟然偷溜跟随,熟料却在游乐之时失足落水,二皇子原本体弱,如今大有不起之势,消息回宫,太后娘娘震怒,当时闭气晕厥,桂嬷嬷让奴奴来请充媛娘娘前去帮忙。”
迎春一边命人给自己穿戴毛皮大氅,一边只是犯迷糊:“水湛?宁嫔娘娘也省亲么?”惠妃省亲,护驾者不该是皇长子么?
柳儿摇头又摆手:“没有没有,宁嫔娘娘没有省亲,二皇子是化妆成小太监,偷偷跟着惠妃娘娘銮驾出的宫,也不知道城门将军眼睛野合生得,恁是没认出来他,这会子钟粹宫跟翊坤宫上下一体都抓起来了,西侧门所有门将侍卫也都锁拿起来,皇上说了,二皇子有事,要把所有人杖毙抵命。”
小云子一边上下牙捉对掐架,一边咬着牙槽做补充:“还有惠妃娘娘娘家姜大学士府,因为二皇子在姜府出事,如今圣上已经派兵围了,也是一句话,二皇子好了一切都好,一旦出事儿,姜府就是谋害皇子大罪,抄家灭族就是轻纵了!”
迎春心中背晦得紧,太后娘娘因为孙子重孙子相继凋零,这才要上碧云寺祈福,熟料到一个已经成年损人又要陨落,虽然这个孙子体弱多病,这个孩子母亲多么不受待见,可是天家骨肉原本艰难,再不喜欢也养了这般大了,多少总有感情,岂能任凭他这样子白白送死?
还有那惠妃娘家,一个好好的书香世家,就因为惠妃要争一口气,落得个如此下场。只怕二皇子即便无事,姜府也是一个轻忽之罪逃不掉了。
再添上惠妃宁嫔设计丽贵妃落胎之事,皇帝挨着皇子原本准备暗暗处理,这一回只怕惠妃宁嫔要一起完蛋了。就连皇长子页免不掉一个失察之罪了。
亲兄弟死于他们母子不察,兼之赏赐石瑾瑜虽是受害人,却是她扑到了周婕妤,且一下子砸掉了两个胎儿,皇长子肖想太子位,只怕要成镜花水月了。
迎春一边走一边想着,手里抚摸着腕上玉镯,倘若二皇子回宫之后尚有余息,自己救是不救呢?
不等迎春想明白,人已经进了宁寿宫了。
太后娘娘已经醒了,正在一声一声哽咽叹息,见了迎春,眸中泪水哗啦啦一下子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迎丫头啊,本宫福薄啊!”
太后哭声悲怆凄凉,哭得迎春心肝一阵乱颤,瞬间泪盈于睫。迎春忙着拉住太后娘娘伸出手腕,紧紧握住:“太后娘娘快别这般说,您乃国母太后,福泽延绵,否则,岂能诞下国之英主呢?”
只是这种时候,一句两句好话根本难敌丧事孙子之痛。太后娘娘顿时响起年轻时候那些争宠手腕,心中暗暗精心,自己一起折损四个孙子,难道上天自有公论,这是示警来了么?
可是,当初自己若不不算计,那枉死的就是自己母子啊?
太后娘娘越思越想越悲凉,呜嗯哭声不绝于耳。
桂嬷嬷急得没法子,只跟迎春使眼色。
迎春知道,这种时候言语已经不能管用,只得用意念跟锦鲤交流,可有挽救之法。
锦鲤笑道:“主子您虽不修炼,却长期受灵气滋润,呼吸之间,任督二脉之中已然容纳了一股真气,主子您只需抚摸太后娘娘脑后百会穴,风池穴,缓缓体内真气注入,帮助太后娘娘导正血气,平复心情,再佐以言语劝慰,必定凑效。
迎春蹙眉:“真气?可是我不会使用呢?”
锦鲤道:“主人只要把精力集中到手指之上,想象着手上发出一股温暖如春的气流,然后缓缓注入太后娘娘经络之中,减缓太后娘娘激动乱窜血脉,然他们归于心湖,主人您按照自己呼吸的速度推进真气即可。”
迎春按照锦鲤所言,集中精力与手部,缓缓运气,及至太后娘娘抽噎之声逐渐低缓,开口劝慰:“太后娘娘,这个时候皇上必定因为二皇子的事情心急如焚,若是知道您也病倒,岂非越发要乱了章法?如此非常时刻,皇上靠着您支撑,这后宫之中还需要呢协调铺排呢,所以,您不为自己,也要为了皇上珍重自己凤体,再者说,消息直说二皇子落水,落水未必一定会出事儿呢,您啦,且放宽心,好生歇息歇息,等会儿消息回宫,臣妾一定第一个告诉您。”
太后娘娘蹙眉,眼中却有一股莫名期盼:“未必出事儿么?”
迎春手里真气缓缓运行,微笑额首:“嗯,皇上已经着急了皇宫最好太医候着呢,您甭担心,好好睡一会子,睡醒了,一切事情都会好起来了!”
太后娘娘也是哭累了,直觉一股热流在体内流转,瞬间,但觉浑身温暖,如沐春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一时间,只觉得天高云淡,风和日丽,暖风熏熏,惹人迷醉。
太后娘娘砸吧着嘴唇皮:“消息,回来,告,告.....”
话没说完,眼皮子已经轻轻阖上了。
桂嬷嬷大气儿不敢出一声,迎春抚在太后后颈部手指也不敢稍动,只怕惊醒了太后娘娘这片刻安宁。
时间一刻一刻逝去,送回来消息一次比一次糟糕。
据宫人回报,宁嫔刚刚疯癫了,竟然手握剪刀冲击了淑妃的长春宫,扬言淑妃害了自己儿子,要跟淑妃拼命。
宁嫔理由似乎十分充分,傍晚时分,有人看见二皇子水湛跟三皇子水沛在一起,之后,水湛便失去了踪迹。宁嫔因此断定,必定是三皇子水沛使坏唆使了二皇子水湛,因为水湛不仅体弱,而且胆小怕事,若非有人唆使,绝不会自作主张,假扮太监偷溜出宫!
淑妃差点被宁嫔混账论断气疯了,却知道此刻不是跟宁嫔争锋的时候,直接命人将宁嫔敲晕了送回去钟粹宫,交给钟粹宫新派遣掌事太监:“在若走失了宁嫔,小心自个脑袋!”
这边淑妃去向皇后报备,又命人给三皇子水沛送信,有疯狗咬人,出入当心!
水沛当时陪着皇帝,他比淑妃更为机敏,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与其让皇帝听皇后娘娘转述,不如自己坦然相告,也显得自己坦荡无私。三皇子为了明哲保身,直接将那密保送信太监带到乾元帝面前:“父皇,母妃派人前来禀报,钟粹宫宁嫔娘娘气迷心窍,持凶器冲击长春宫!”
乾元帝大惊:“冲击长春宫?为何冲击长春宫?”
太监言道:“宁嫔娘娘说,有人傍晚时分瞧见了三皇子跟二皇子一起猜谜,随后,二皇子就失去了踪迹,因此,宁嫔娘娘以为三皇子出宫乃是受人唆使。”
太监之感叙说大致,不敢重复宁嫔大逆不道之言。
乾元帝闻言额上青筋直绽,自己三个儿子,一个生死未卜,一个对弟弟之死担着视察之罪,唯一一个又被宁嫔指认为教唆犯。
乾元帝闭一闭眼睛,这是要把自己儿子一网打尽啊?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再看三皇子玉树临风之姿,想起惠妃狠辣,宁嫔的愚钝,乾元帝眯一眯眼睛,淑妃母子果然冤枉么?
乾元帝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心里却甚明白,此时此刻,自己不能乱,沉声叱道:“回去告诉钟粹宫掌事太监,好好伺候怒宁嫔娘娘,若有半点差错,等着脑袋搬家吧!”
迎春这边再次得到消息,却是二皇子已然夭折,夭折皇子不能再进紫禁城,尸身就停在姜府省亲别墅之内。
皇上已经带领着锦衣卫连夜出宫去了城南省亲别墅。众人揣测,只怕此去,将会血流成河了。
这消息是陪伴皇帝皇后娘娘亲自送来宁寿宫。
皇后娘娘也甚惶恐,她不知道如何将这个消息告诉太后娘娘。因此,皇后娘娘纡尊降贵,向迎春这个小宫妃问计:“充媛以为此刻本宫该如何呢?”
迎春被皇后问道面上,不由暗自思忖,论理,宫中事情不容迎春一个嫔妃置喙,迎春最好选择是一推二五六。只是这事儿关乎太后娘娘又自不同,迎春让若不说出真心话来,就有些丧良心了。
太后娘娘待迎春实在不薄,迎春若是畏首畏尾只顾自保,不顾太后身子,就太不是东西了。
迎春决定说出自己看法,遂谨慎提出自己建议:“之前太后娘娘得到二皇子落水,已经悲痛欲绝,几次晕厥,此刻再将噩耗告知,只怕太后娘娘身子熬不住!
且此刻即便叫醒了太后娘娘,已然于事无补,不如暂不惊动太后,或者等太后娘娘醒来询问,咱们再行告知,或者等候圣上回宫再做定夺。这只是臣妾小见识,臣妾实在不忍心太后娘娘忧伤过度,具体如何铺排,还请皇后娘娘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