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扬上神他不是第一次见,但距上一次见面也有上千年了,虽然每一次都离得近,他到底还是没有胆子直视这尊金光闪闪的大神。
大哥曾和他说过,他千余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兮扬上神,云修尚在襁褓之中,有着年轻相貌的上神十分和气,可他就是被她身上的神压逼得站在父神身后不敢出声。
兮扬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了他的礼,默了一会儿,开声问道:“你母妃近来可好?”
“回上神,母妃一切安好。”
“嗯,那便好,有些日子不见了,改日我去瞧瞧她。对了,听祝离说,你父神替你定下了师父,过两日你就要去拜师学艺了?”
“正是,父神托了太燕门的南泽仙君收我做徒弟,后日便启程过去。”
“南泽仙君是个有本事的神仙,好好学。”兮扬抬手拍了拍云修的肩膀,手下力道明明不重,那孩子却缩得跟个鹌鹑似的,到底还是后辈啊。
后辈与后辈,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兮扬扭头看了看自家闺女,只想把她塞回神胎里重塑一遍。
别人家的孩子,还是她兮扬上神出面定下的未来的女婿,虽说性子胡闹了些,好歹修为功法样样不落,还懂得给爹娘分忧,不像自家的,以前还小的时候任性胡闹不说,长大了些放出门了就跟蹿进山里的野猴似的没了影。
“夙儿啊——”她语重心长地唤了她一声,将企图溜走的人提溜了回来。“为娘同你说,你有如今显赫尊贵的身份啊,都是我们——你贵为上神的爹娘,给你挣来的,所以你生来就有无尽的神力,生来就比别人尊贵享尽荣宠,你不想着为三界造福成日胡闹,这于他人来说是不公平的。”
“娘……你想说什么?”瑶夙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慌忙看向自己老爹,可恨她疼娘子胜过疼女儿的爹装死装得彻底,连呼噜声都冒了出来。
“我想说,你不能再靠着爹娘给你挣来的这些荣宠过活,不能继续过这种拼爹拼娘胡作非为四处野的日子了。正好云修要去拜师,你与他一同前去,倒是我会封了你的法力,你就乖乖修炼。当然啦,你本来修为就不差,封了你的法力也不指望你能修炼得多好,为娘的,主要是想你学学处事之道,别总一身轻地到处跑什么都不会。”
“阿娘……”
“好了别说了,赶紧收拾收拾去,太燕门近年来是众仙派当中的佼佼者,你去虚心学习学习是好事,别想着再溜,别以为这些年我不去逮你就不知道你在哪撒野。”
“……”
☆、祠 堂
昆仑山的上头挂着一轮弯月,又冷又清,淡淡的柔柔的,如流水一般,透过窗户静静地泻进房间里,细碎的树叶的剪影将地板点缀得斑驳。
兮扬着一身薄衣披着一头长发静立在窗前,望着天边的月若有所思。
白晔拿来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呼吸声一起一伏落在她耳际。
“想夙儿了?”他问。
“嗯。”她轻轻应一声,叹了口气,“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她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又把她给赶出去了,她还只是个两万岁的孩子。”
“两万岁也不小了,你看云珩,也是两万多岁就跟着元胥打理天宫事物,送她到仙门去学些本事也好,免得成日不知道在哪一界寻不着人。再说了,她虽然被你封了神力,但是有云修在,在仙界总不至于出什么事。”
“这倒是。今日常合给我来了一封信,说我让夙儿跟着云修添乱。她这些年越发贤妻良母了,千把年没个书信往来,一来信就和儿子有关。”想起那封信上的寥寥数语,脑子里浮现出常合说这话的语气和神情,这两日阴郁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你这两天愁眉苦脸的,倒是叫常合一封信给弄笑了。”白晔蹭了蹭她的脸,腾起了一股子醋意。
兮扬低低笑了起来,转头看他,对上他柔和温情的视线,心里仅剩的一丝阴霾也扫了去,啄了一下他近在眼前的唇。
“夙儿一万多岁就开始去见识三界,远行在外即便有时感应不到她去了哪里,我也不曾担心过,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从她走的时候开始我就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我看你是思虑太过了,你也说了,她在外边这么久都没出什么事,去太燕门还能发生什么?你要相信咱们的女儿,在外游历这么久,总有应变的能力,我将银节索环给了她,她能护好自己的。”
“我倒不是怕她护不住自己,而是……”
“好了,你什么时候这么爱胡思乱想了?赶紧来睡觉吧,趁着还有几天安宁日子,等咱们儿子出生了,又该闹腾了。”
“你还说,几年前就让你到天宫去找一趟灵缪仙君让他再给起个名字,到现在都……啊!你干嘛!”兮扬正说着话被他懒腰一抱打断了,惊叫一声赶紧抱住了他的脖子,任他抱着往床帐的方向走去。
到底还是太平日子过得安逸,才两日不曾注意,自家夫君又把纱帐换了个颜色。
/
此时,九重天宫华昌宫书房,太子元胥正伏案批阅着奏章,房门被规规矩矩敲了三下,抬头正瞧见云珩推门进来。
按着龙族的年岁算,三万岁已是成年,是以前两日云珩过完了生辰,就搬去了新建的仙邸,新邸也在天宫,与华昌宫离得不算远,这还是他那不舍得儿子远行的娘选下的址。
“你怎么来了?来寻你母妃?她正在寝殿歇息。”元胥放下笔,看了一眼旁边的漏刻。
天宫没有黑夜,有些仙君譬如白晔,会设下结界使殿里有日夜之分,晨起暮休;有些仙君没有那番雅趣,却也会依着时辰入定歇息。
这个时辰,天宫以外的仙界各地应该都是黑夜,正是卧榻安眠的时候,他以为只有白晔带出来的祝离仙君会出来游荡,没想到一向规矩的云珩也跑过来了。
“父神,儿臣不是来寻母妃的,是来寻父神您的。”
“来寻我?何事?”元胥从案后起身行了出来。
云珩和云修不同,行事一向沉稳,既然他有事来寻,定然是有事的。
“父神让我暗中派人护送阿弟去太燕,我便让跟去的人顺带探听一下往生海附近妖族的情况,今日回来的人告知,妖界似乎出了内乱。”
“内乱?可知具体情况?”
三万年前连清和有狐虚复生远古凶兽提升妖族妖力,事败之后妖界受到重创,仅剩两位魔君,整个妖族势力衰微无力与仙界抗衡,虽说不曾向仙界俯首称臣,也是事事依从不敢二话,这些年一直安安分分重整妖族,倒不曾听说过有什么大动静。
云珩摇摇头,道:“具体情况不知,只是听说羽族和狼族两位魔君头领吵得厉害,似乎是小妖皇不见了,狼族首领獠牙怀疑人被羽族藏了起来,指责矢屿自己想坐上王位,两族吵得不可开交。”
“小妖皇不见了?小妖皇尚且是个孩子就被两族拉上了妖皇的王位,是他们两族的傀儡,这些年一直安守本分做他的木头妖皇,突然不见了,却是是件要事,明日凌霄殿朝会,我会将此事告知众仙。”
自三万年前后,妖界各族都受到了重创,仅剩的两位魔君分别成了狼族和羽族的首领,各族群纷纷归顺狼羽两大族,彼此之间明里和睦实则争执不休,当年为了谁做妖族的王差点就打了起来,争持不下之际将老妖皇的儿子放到了那个位置上才算安宁下来。
要说这小妖皇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本是个富贵的命,却先遭逢父亲被妖族残害,后被推上那囚笼般的王座,不知道哪天就被人抹了脖子取而代之。
元胥盘算了一下,发现自己这些年忙于天宫事物对妖界一块留意少了些,竟不比云珩知道得多些什么,想来还是派人前去查探较为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