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 仙
迹尧不是第一次进师父的房间,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承柯的神主牌,却是第一次像这样,正大光明地站在他的牌位面前,点上一炷香。
凡人以为仙人都是不老不死的,其实哪来那么多不老不死的仙人,连创世的祖神都会消失了去,连远古时期的渺渺一众上神都能化为枯骨。
凡间供灵位上香是为了祭奠成仙或轮回的先人,只要魂魄未散,不论为仙为鬼亦或是转世,有香火便能添一些福报。
可仙人不同,仙人魂魄散尽才意味着真正死去,既然魂魄已散,再多的香火也只是燃过之后的一抔灰烬罢了,刺目的牌位,也不过是一个永远回不来的念想。
望着黑木灵牌上刺眼的“承柯”两个字,迹尧出了许久的神,香火燃过掉落了一大截香灰,才回过了神来。
“我认识承柯,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转头看向南泽仙君,他知道他师父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不曾离开,也不在意,故作轻松似的,慢慢讲起了那段,已经刻意忘记了三万年的过往。
迹尧的本体是一只狼,这一点作为师父的南泽仙君早在他拜入师门的时候就知道。狼的本性凶残狡诈,修仙极难,一不小心就容易堕入魔道,当时收他做弟子的时候还感慨了一番修行的不易。
那一年,是他修行的第八百个年头,只差几日就能飞升成仙,谁知附近有妖邪作祟,庄子里的人便请了个道士过去做法。那道士不知怎么算出附近山头有一只修行近千年的狼,狼的习性众人都是知道的,庄子里的人便认定了那些恶事是这恶狼做下的。
他们夜晚不敢出来,就大白天的,提着几坛子酒,举着火把,在那道士的指引下找到迹尧修行的山洞,一把火,毁去了他八百年的修行!
就在他几近走火入魔进行大肆屠杀的时候,遇到了下凡游历的承柯。
那少年一身青衣翩翩,眉眼带笑,踏着仙云从天而降,引得众人朝拜,那一派不疾不徐的佳公子模样,某些时候的延郢倒是和他有些像。
少年几句话语解开了村民的误会,并言明庄子里的妖邪已除,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了迹尧,直到在一处无人的山头落下,才有些后怕地慌张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明明方才面对的只是一群对神仙有着敬仰之情的凡人,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来凡间游历就遇到了这种事,或许是,除了那些凡人外,还有一只险些堕入妖道的狼,一只化了人形的狼。
“小狼君生得还挺俏。”这是承柯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自他死后数万年,他都不敢再照镜子。
后来,承柯渡了些仙气给他,将他从妖魔的边缘拉了回来,渡他成仙。
他跟着承柯回到仙界,但仙界的神仙们多不愿和他交好,因为他是一只狼,一只习性凶恶的狼,即便成了仙,即便隐去掌上的利爪,那张着血盆大口啃食生肉的印象,也早就烙在了他人的骨子里。
仙界和他想象中的样子相去甚远,那段时间他变得冷漠孤僻,甚至动了想去妖界的念头,是承柯将他又一次拉回正途,宽慰他是因为近来妖族的动静太多人们才会如此,毕竟狼族在妖族是一大族,小仙们自然对他代入了这个印象。
这一次,承柯将他带回了家。
南泽仙君出师已经许多年,修为比他刚出师那会儿增进了不少,彼时正值他修为提升一个大阶的关口,为了顺利渡劫飞升晋位上君,特意回了南极仙翁处静修,一呆就是几百年。
关于仙人的位阶乃是太子殿下替天帝掌事的那些年定下的,便于区分仙君的修为的高低和资历的深浅。从刚飞升到位极上君,统共要挨上三次雷劫。
除去功德深厚死后升仙的人,不论是凡人还是仙灵,都是历雷劫飞升,视修为深浅降下八至十二道天雷;刚飞升的人属下仙,通过历练增长修为,自会慢慢到达普通仙君的水平,普通仙君修为到达一定高度历第二次雷劫,飞升下君;下君再要飞升,须引下三十六道天雷,历劫成功方才位列上君。
仙君挨三次雷劫早在十万年前就有,南极仙翁便是第一个历了劫位居仙君前头,只是过去数万年从未有人将仙君的位阶如此清楚划分出来。
飞升上君倒也不是太难的事,仙界的上君不少,如澜丰仙君、祝离仙君皆在上君之列,但是如当年未飞升的太子、太子妃那般实力卓群的倒是不多。
上君之上,便是神位。上神之上,是那两位远古的神祇。
南泽仙君一心念着历劫飞升,家中只有承柯和快要分娩的师娘,师娘性子温婉,见了迹尧很是欢喜,待他如同半个儿子一般。
久而久之,迹尧发觉自己对承柯生了情愫,可他是男儿之身,为了不让承柯无法接受,索性隐瞒了下来,独自离开,承柯发了疯似的将他捉了回来,袒露了自己的心迹,那天晚上,借着酒劲,他第一次知道两名男子只见原来也可以缠绵。
只是没想到,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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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泽仙君沉默了许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当年妻子给他的书信中确实有提到关于他的只言片语,也说过他对承柯好得有些太不寻常,可他没有放在心上,后来书信和妻子的尸身一同烧了,也就忘了那个曾经在家中住过的少年。
没想到,承柯和他,原来是那样的关系,难怪最后见他的那一次,他有些欲言又止。
扶了扶隐隐有些发痛的额头,他朝迹尧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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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胤昏迷了几个时辰才醒来,身上除了背后被利器整齐划伤的两道口子外没有别的伤处,被几位师兄轮番关怀了一阵后,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一觉便到了半夜。
夜深人静,窗外只有鸣虫的声音,北胤弹出一道灵力点亮了烛台,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躺了许久,身上的伤又裂了开来,疼得像要把他撕作两半。
掌间凝起一道暗紫色的灵力覆在背后伤处,疼痛才稍稍减缓了一些,房门咋然被人敲响,心下一惊隐去了那道灵力,伤口差点儿因为反噬裂得更深。
“师兄?”门外的听着里面没有动静,心下迟疑了几分。
翳珀那呆鸟大半夜不睡觉把她拎出来遛,经过院子的时候正好见他房间的灯亮了起来,才想着过来瞧瞧。
隔着一道房门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瑶夙正要抬手再敲,房门忽然从里面拉开,北胤苍白着脸色,身上的衣裳穿得有些凌乱。
北胤见她盯着自己,忙低头将衣襟拉紧了些,让开一侧让她进去。
“没想到大半夜的师妹会过来,穿衣服慢了些,让师妹久……啊!”
北胤没说完的话被门外忽然探进来啄了一下肩膀的鸟头吓了一跳,才踏进门的瑶夙眼疾手快挡住了它的第二下攻击,把笨重的身子往外一推就赶紧关上了房门。
翳珀干哑的嘶鸣声在门外响起,翅膀不住地拍打着翅膀,活像要把这屋子拆了的样子,瑶夙不耐烦地打开房门凶巴巴地吼了一句,才让它安分下来。
“对不住啊师兄,这呆鸟就是要跟着我,闹腾得很。”瑶夙转头看到北胤的脸苍白得快没了血色,赶紧愧疚地把他扶到桌边坐下,不时瞥一眼外头不安分晃动的大身影。
说来也奇怪,翳珀今日一来就到处闹腾,扯人家的衣服、躲在暗处把经过的人拍倒、趁人家不注意高声鸣叫……独独没有这般一上来就攻击,难不成瞧着人家长得好看?
“这鸟……”北胤见她总往门外瞧,忍不住问了一句。
“它啊,把我们拍下去之后又把我从水里救了上来,然后就死皮赖脸跟着我,师父说它是要认我做主人,真是头一次见这么没脸没皮的神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