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2 / 2)

老苏咳嗽说:“特工啊,爷爷食言了,不能陪你走一辈子了。你的路还长,要好好走,要乖,要听司茵姐姐的话,她是个很好的女孩,也会是一个很好的主人。”

眼泪夺眶而出,眼眶下的毛发被滑出两道明显的泪痕。

它不要新主人,也不要跟着那个娇气的女孩。它想跟着爷爷一辈子,生也跟,死也跟,天堂跟,阿鼻地狱也跟。

它拿爪子轻轻在老头脸上摁了摁。

老头握住它的毛爪子,喘口气,费劲儿的说:“傻孩子,爷爷吊着一口气就是为了能见你一面。如今见到了,该走了,你要好好活着。”

特工“呜呜”地叫,叫声像一条小奶狗,与它彪悍的体格成反比。

“爷爷这一生,养过许多条狗,都替它们送了终,可唯独你啊,还是个孩子,要好好活着,跟着司茵好好活着。”

“特工啊,只要你还记得爷爷,爷爷就不会消失。爷爷会变成萤火,飞到天上去,然后变成一闪闪的星星。”

“特工啊,你是那一窝崽子里唯一活下来的犬。你生而不易,所以要好好地活下去,带着爷爷的祝福,好好地活。”

“特工啊……”

……

老苏下葬那天,特工守着棺材,寸步不离。

灵堂前传来老苏儿女的哭声,他的儿子、儿媳、孙女、孙子……都跪在蒲团前抽泣。

黑白的遗像是老头生前拍的,特工记得那张遗像。

那天香山雨后初晴,空气里飘着甜甜的桂花香味。

老苏镇上当集,老苏带它上街赶集。

集市上人来人往。老苏赶集从来不买什么,只是图个热闹,找几个老头打几局长牌。赢了给特工买骨头,输了就带着特工空手而归。

那天老苏赢了,买了牛骨还剩不少钱,他经过一家照相馆和特工合照,完了之后又问老板:“可以照遗像吗?”

老板笑道:“当然可以,我技术好,保证给你照出最精神的遗照。”

相机一闪,黑白画面定格,时间停留在了一年前。

灵堂上的遗像,老苏依然是那张精神的老脸,他的笑容定格在那一瞬,露出了一口璀璨的白牙。

这样的老苏真好看,可惜他再也见不到了。

老苏的棺材被几个男人抬上山,它一路护送。

山间刚下过雨,山道上淅淅沥沥。它踏过熟悉的淤泥,踏过熟悉的草地,在山间小道上飞奔。

它替老苏开路,超过了棺材,超过了所有人。

仿佛回到从前,温暖的阳光遍布大地,老苏在后面慢吞吞地走路,它在前面欢快的飞奔。它越跑越快,想听见有人喊“特工,慢点、慢点”。

可是等它爬到了山腰那块岩石上,依然没能听见老苏的声音。

它回头去看,没有看见那个佝偻的老头,只见一口冰冷的四方棺材。

它眼睁睁看着老苏被埋进坑里,它怕坑里有虫,又担心老苏怕黑,便使劲儿拿爪子去刨,试图将老苏从坑里刨出来。

一群男人看着它犯傻,嘀嘀咕咕:

“这条狗疯了吧?苏老大,赶紧把你家这狗抱走啊。”

“哎,人狗情深啊,也不枉老苏养了它这么久。”

“我哪儿能抱它走啊?谁驾驭得了它?”

“走吧走吧,它累了饿了会回家的……”

……

特工一双爪子血肉模糊,体力也透支。等所有人都离开,它依然趴在坟头,纹丝不动。

天渐渐黑,老苏的坟头上突然出现一片萤火虫。

它懒洋洋掀着眼皮看着,看着那片萤火虫飞向天空,变成了星星。然后那片星星,又变成了老苏的脸,他在天空对它挥手:特工,快回家,回家。

可是它的家在哪里,它哪里还有家。

老苏从来就不懂,他就、是它的家,失去它,它会变成一条流浪狗。

它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个伤心又绝望的梦。

它在梦里弄丢了老苏,又被铁笼罩住,即使头破血流也没能冲破禁锢。

它在梦里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冬日它出生了,老苏用宽厚的手掌小心翼翼拖着它,将它举过头顶,“小崽子,这一窝就你活下来了,你很特别。你以后就叫特工吧。特工、特工?来,抬眼看看爷爷。”

它抬眼去看,可是为什么,看不见爷爷呢?爷爷呢?

它梦见被阳光刺眼,吓得直发抖,老苏揉揉它一双尖尖耳,低声安抚:“小特工啊,别怕,光明与热,是阳光啊。”

在梦里,它被一团暖烘烘的阳光笼罩,身心俱静。

它知道爷爷永远不会回来了,可它真的很难遵从爷爷遗嘱,忘掉他,重新开始生活。

ak永远不会遗忘司豪,它活着是为了守护司茵,守护司豪曾保护过的那片土地。可它呢?它继续活着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永远活在失去爷爷的痛苦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