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八年冬, 正月初一大朝,群臣汇聚大庆殿恭贺天子新年。
五更击鼓,大内传来洪亮的钟声, 此时天还未亮, 皇城司按部就班, 执铁牌的军士取奉钥匙赶往各大城门口。
待日升, 两道一样的诏书从门下省出台,一份由通事舍人手持登至宣德楼城门,一份由外诸司官员拿着赶到旧城朱雀门城楼上。
通事舍人从城楼上自上而下高声宣读,“门下, 建平八年正月一日年节, 放关扑三日,旧城不闭,自由出入,勿复盘查!”
历代规矩,凡国有大庆皆设大宴,大朝会已于去年冬至完毕, 今年正月的大朝便只剩下了大宴, 天子在大庆殿宴请群臣。
“今日的御宴,王爷还去么?”
她趴在榻上, 隔着帐帘, 只看得见镜台前女子梳妆的模糊身影, 抬头眨了眨眼,“姐姐希望我去么?”
楚王的反问叫萧幼清为难, 按规矩, 楚王是亲王, 国家大宴亲王怎能缺席, 缺席便也证实了昨日宗正寺的那一遭,对于人心所向是极大的不利,若去,她现在有伤在身,身体极为虚弱,行动也不方便,那宴上也少不了赐酒。
卫桓当然看得出她的犹豫,便撑起身子,“我想洗个澡再去。”
“但我去,只是因为不想让娘与阿姊担心。”
萧幼清起身走回榻前,卷帘道:“妾知道,但王爷这伤沾不得水,且忍耐些时日,好吗?”
卫桓皱着眉头,瞧着昨夜就已经备好的公服与玉带,“那…劳烦姐姐,替本王更衣。”
宗正寺的一遭,换来了楚王主动,萧幼清躬身将其扶起,看着她的唇色仍旧有些发白,轻轻拢起眉毛,“身子还虚吗,要不,别去了…”
卫桓抬头,瞥见楚王妃皱眉担忧之容,下意识的伸手过去,大拇指轻贴眉角,试图抚顺,“姐姐老是皱眉,不好看。”
正因为都是女子,才可如此肆无忌惮,正因为是女子,才会如此温柔心细,正因为是女子,才可一步步靠近,毫无顾虑。
止住了表面的慌张,却止不住心跳的加快,可以遮掩的是神情,不可遮掩的是情动,镇住了惊涛骇浪,却挡不住这小心的涟漪。
萧幼清撇头,抽开身,除了拿来几件厚实的衣服外手中还多拿了一件男子所穿的褙子,
卫桓眉毛皱起,一直以来都不太喜欢将自己包裹得厚实,“春节的大宴都在大庆殿,有炭盆取暖的。”
“天凉,公服宽大,里面多穿些衣裳总没坏处。”
纵然嘴上不愿意,但却并未拒绝她替她其穿上。
褙子领缘有绣花,公服为圆领,穿上后能够露出领缘,“这绣花,好生精致。”卫桓对着铜镜弯腰,盯着自己的颈间,“姐姐亲手绣的?”
萧幼清不做声,也不理会她,埋头整理衣物。
“姐姐不说,那我可脱了。”
“是,妾闲的无聊,便就绣了它,王爷若是不喜欢,就将她脱了还予妾。”说罢,萧幼清又坐起,做势要解楚王的衣服。
“这是男子的样式,又是姐姐亲手绣的,本王自然要好好穿着,姐姐既然给我了,哪里还有要回去的道理。”卫桓不予,便一步后退,不给萧幼清碰到的机会。
“王爷伤好着了?”
卫桓下意识摸了摸腰后,不敢往下,“呀,姐姐不说,我都不记得它还疼着呢。”
受刑才过去一天,楚王便能下地走动,“孙太医的医术,就是医官院的正医官使也当得。”
“孙太医的医术固然高超,可若不是我在蜀中勤习武艺,底子好,怕是现在还是昏着的呢!”
“勤习武艺?”萧幼清质疑道。
“击鞠总要骑马,可不就是练了骑术吗,一样的一样的。”突然身体感到一阵乏力,连声音也逐渐微弱下去,她便撑向桌子。
民间传成都郡王不着调、好玩乐,都在此时都被她自己说了出来。
“明明伤还没好,逞什么强。”
卫桓依旧脸色苍白,“难得如今有人可以说说话,再闷着,难受。”
萧幼清上前搀扶着她,“妾扶王爷趴一会儿吧。”
“喜秋。”
“姑娘。”
“让她们进来。”
“是。”
门外一早就候着不少女使了,端着两碗漱口的浓茶,以及热水,只待吩咐入内。
“王爷,王妃,用不用传早膳?”
“疼的厉害,我吃不下,就省了我的吧。”
喜秋看了一眼楚王,又看着萧幼清。
“不行,王爷要不吃早膳,妾可要将衣服收回了。”
公服里内衬的褙子极为合身,卫桓扒拉着袖口,上面还散着淡淡的清香,“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给我绣过衣服,我饿了,想喝粥。”
“厨房熬了粥,奴去叫他们传膳。”
正月初一春宴大朝,凡监司、帅、守皆赴大庆殿参加正旦大宴,诸乡贡进士与诸道各州府进奏的官员也都会参加。
赐宴是国家最高统治者给予官员的福利,亦是拉拢臣工增进情感的利器,故而历朝历代,每逢重大节日必有大宴。
“陛下还不算糊涂,六王可好些了?”
“师父,陈参军,本王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