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尊从兵部下值,刚回到府里,就被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嬷嬷请到了期远堂。
在去期远堂的路上,嬷嬷将林福生病的前因后果向林尊说了,他听着一言不发,然脸色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阴沉,到了期远堂已经是怒火中烧。
期远堂正房里,黄氏已经不在,姑娘们也被请了回去,只余半垂眼帘手里盘着一串佛珠的老夫人,和低头啜泣不止的聂氏。
“母亲安好。”林尊进来向老太太行礼,看都没看聂氏一眼。
老夫人手一顿,掀开眼帘,目光淡淡扫了一眼见到夫君来了满脸委屈欲言的聂氏,把聂氏吓得噤若寒蝉,才对儿子道:“来了,吴嬷嬷都跟你说了吧?”
“说了。没想到府中竟有这等欺主刁奴,死一万次都不够赔我儿性命!”林尊愤怒道,旋即又关切地问母亲:“阿福现下如何了?”
老夫人轻叹一声:“命悬一线。府中良医束手无策,我已让黄氏拿了我的名帖请见皇后,求皇后施恩,让尚药局的张奉御来给小五瞧瞧。”
林福情绪太激动,在吼完“你们全家上下都是杀人凶手”这句话,就晕了过去。
她穿越了过来,代替身死的小林福重新活过来,但小林福死是真的死了,那身体也是真的强弩之末,并没有一朝穿越就原地满血复活,吃的喝的那些东西并不能治病。
完全是凭着心中的双份怒火撑着,发泄出来爽了后,身体根本就不跟她打招呼,一下就晕了。
期远堂顿时兵荒马乱,老夫人立刻命大力仆妇将林福抱去了暖阁,府中良医被火速叫来。
良医给林福看了诊,对老夫人说:“五姑娘脉细数而弱,似有似无,呼吸微弱,体温寒凉,老夫医术不精,只能施针用药为五姑娘吊着命,恐只有尚药局张直张奉御有妙手回春之能。”
老夫人看着榻上面如金纸的林福,片刻,让黄氏拿了自己的名帖进宫求见皇后。
按说本该是由侯夫人聂氏去,老夫人却是把她拘在期远堂不准她跨出期远堂门槛一步。
“这就是你铁了心要娶的人,你瞧瞧,虎毒尚不食子!小五若真救不回来,你就等着御史弹劾你治家不严吧!”老夫人虚点聂氏两下,骂儿子。
老夫人不喜聂氏,即使过了二十年,依旧不喜。
她的嫡长子,东平侯世子,哪家贵女娶不得,偏偏看上一个小户之女,还在家里闹着非卿不娶。王氏就想啊,这女子是得多厉害,竟勾得郎君为她忤逆父母。
儿子闹得厉害,打也打了,关也关了,却就是掰不回来,他们东平侯府成了全长安城的笑柄,无奈之下只能遂了儿子的心愿。
可是看看,娶回来个什么东西,眼皮子浅,毫无大家主母风范,狐媚的手段倒是比府里养的舞姬更胜一筹,把她儿子的心笼络得全偏了。岳家对儿子也是半点儿助力也无,还得东平侯府时常帮衬着他们。
林尊低着头,弯腰对母亲赔了个礼,说道:“劳母亲受累,是儿不孝。”
他目光淡淡瞟了一眼聂氏,又对母亲道:“不知阿福现下如何,儿想去瞧瞧她。”
“去瞧瞧罢。”老夫人又是一声轻叹,由儿子扶着往暖阁而去。
聂氏下意识想要跟上,然只走了一步就顿住,她此时心乱如麻,一是为婆母的话,还有林福的病,最重要的是夫君刚才看她的那一眼。
她知道夫君会生气,她宁愿他生气,也不像他像刚刚那样看她,就好像对她失望至极了一般。
聂氏后退两步,腿一软坐在椅子上,期远堂里婆子侍女都打发出去了,只有她一个人,她想找给出个主意的人都没有。
若就此失了夫君的心,她该怎么办?
她也不想林福生病的啊,都怪那些欺主的刁奴,竟瞒着她这般作践林福,虽然她是不喜林福那一身农家养出来的粗鄙之气,但那也是她女儿,可恶的刁奴竟敢如此行事。
还有林福也是,生病了,伺候的人不上心,她就不能来跟她说一声,但凡说了,她难道不给让府中良医给瞧瞧,非要这么害己害人就高兴了?!
聂氏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个不停。
暖阁里,侯府良医隔着屏风指导府中医女给林福施针,头、脸、胸口、四肢尽是银针,秋夕小心翼翼喂药,但是林福吃不进去,一勺喂下大半勺漏掉。
东平侯与老夫人趺坐于坐榻,一个面无表情盯着屏风,一个半垂眼帘盘着佛珠,气氛很压抑,连良医说话的音量都似乎调小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吴嬷嬷的声音:“老夫人,侯爷,西府太太请来了张奉御,正往期远堂来。”
林尊循声抬头,反应过来后立刻起身,大步出了暖阁,亲自前往迎接张奉御。
“好好好。”老夫人一直绷着的脸终于松动了,露出个笑模样来。
“老夫人慈爱,请来了回春圣手张奉御,五姑娘吉人天相,自当否极泰来。”秋露边扶老夫人起身,边捧着说道。
秋夕刚喂完一碗药,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淡淡瞟了秋露一眼。
秋露假装没看见这一眼。
很快,林尊迎着张奉御进了暖阁,与老夫人见礼后,张奉御就让尚药局转为皇后看诊的女直长去屏风后面瞧瞧林家女郎的情况,他则搭脉探脉,听着女直长描述体征,然后再看侯府良医的诊治和用药脉案。
“崔直长,你怎么看?”张奉御收回搭脉的手,让药童备纸笔。
东平侯与老夫人望着张奉御,眼中殷殷期盼。
女直长在屏风后说:“死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