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节(1 / 2)

无人像她 星河蜉蝣 1908 字 15天前

她也想冷静下来和他说话,可逃避似乎是身体自带的本能,一见到他,就像心头压着一块重石,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回放起那个阴暗潮湿密不透风的地下室和那些忘不掉的痛苦记忆。

沉重而压抑,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陆川的声音响在耳畔,又像飘在天边,朦朦胧胧蓄满不能倾之于口的疼痛:“乔老都告诉我了。”

狄然一下怔住。

这样的气氛很奇怪,她不敢看陆川,陆川也不敢走到她面前,她不说话,陆川也不说话。她不安地一直捋着耳侧的头发,陆川忍不住绕过她走到她前面。

狄然急忙转身,陆川拉住她,他和她手腕接触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他在担忧也在害怕:“我这些年变了很多,你看看我,说不定……”

他的话卡在一半,说不下去了。

狄然别过眼,嗓音软软糯糯:“不要闹了。”

“就一眼。”陆川固执地说。

他像个奔走在黑暗雨林里的孩子,紧紧攥着手里那只发光的蝴蝶,有一天光灭了,他却不肯甘心,想尽方法要找一个让蝴蝶重新恢复光亮和停在他指尖的机会。

陆川有些急躁,他像是没有经过思考就径直跑来,此时此刻做的事说的话乱极了方寸,丝毫不像曾经那个稳重淡定的少年。

他扣住狄然的后脑逼她转过头,一定要亲自确认才肯罢休,恳求道:“看看我。”

狄然闭眼,他去拂开她的眼皮:“一辈子还有那么长,你要一直不看我?”

狄然避无可避,不能后退,不能向左右逃跑,她不愿意在陆川面前露出难堪的窘态,只好咬着牙向前将额头抵在他肩膀。

陆川一下子不动了,他像是不敢置信一样,黯然的眼睛顷刻间亮了,他犹豫着抬起手,最终轻轻搭在她后背柔软的头发上。

在很多时候,狄然都懂短暂示弱和讨好的道理,可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要将这一套用在陆川身上。

陆川感觉出她在颤抖,他用力按住她的肩膀,顺着手掌心触感,那细微的抖动却依旧生生不息地从她身体内部反复翻涌上来。

狄然声音模糊不清:“我们没有一辈子了,你别逼我了,好不好?”

陆川哽咽住:“可以治好,我带你去看医生。”

“治不好。”狄然眼泪瞬间嗒嗒嗒脱离眼眶掉到脚下的地砖上。

“治不好也没关系。”陆川像个偏执的病人,急忙说,“我戴口罩,不让你见到我的脸。”

“你不能戴一辈子。”

“我可以。”陆川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我去整容。”

狄然蓦地哭出了声音:“你别闹了,我真的结婚了,去年春天。”

陆川鼻子口腔猛然泛上一股铁锈的味道,他手臂下意识搂紧她的后背:“我没答应分手,谁同意你结婚了?”

狄然不回答他的话,边哭边轻声说:“对不起,让你等我这么久。”

陆川的目光落在停车场地砖缝隙之间,那的泥土在太阳炙烤下干涸皴裂,像他此刻的心脏,在他不想面对的事实里和她声泪俱下的言辞中,裂出道道清晰的纹路。

视线之内出现了一双鞋子,陆川抬起眼睛,遥遥地和站在大楼后门的李东扬对视。

李东扬双手插着口袋,神色平静,面上没有怒意和波澜。

他看了眼陆川,又看着背对向他的狄然,没有上前干涉的打算。

眼前的情景似乎倒置了。

很多年前,陆川也曾经这样平静地对待李东扬。

李东扬对狄然的感情他知道,可他很少将他们亲密的相处放在心上,因为他心里明白,狄然是他的,没人能抢走。

李东扬静静地看了一会,像要给他们留个空间,转身悄悄离开。

狄然还在哭,声音越来越大,眼泪越流越多,哭得撕心裂肺。以前能让她哭的东西不多,可现在她一见他就哭,昨晚哭,现在又哭。

陆川嗓子口涌起一股甜味,心脏一抽一搐,痛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远处的霞光染红了整片天空,八年前的这时候,他也曾经和狄然站在同一片天空下,看着同一片晚霞。

那时候的狄然总是活泼快乐,总是追在他屁股后不停地问:“陆川,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吗?”

七年前的这时候,她拉着他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晃荡,她不愿意去旅行,不愿意让他买礼物,和他待在一起,哪怕他一无所有,她也满足无比,开心得像楼下沾着清晨露水最娇嫩的那朵花。

心里那阵痛渐渐变钝又渐渐变麻。

陆川甚至说不清到底是痛苦多一些,还是绝望多一些。

他现在可以给她买大房子,可以给她买漂亮的衣服,可以带她去所有曾经约定好和他一起去的地方,可以不用顶着别人异样的眼光,可以正大光明地牵起她的手。

可是过往匆匆,时间远去无声。

当他什么都有以后,他却没有她了。

没有她了,他的大房子给谁住?他买来的漂亮衣服给谁穿?她剪下来夹在房间墙上的照片已经泛黄,他答应过以后会去,可是没人能陪他一起去了。

命运是个变幻莫测、捉摸不透的东西,任它车轮悄悄辗过,曾经再怎么相爱的人也难逃骨骼分拆,变成两只破碎不堪蝼蚁的下场。

“别哭了。”陆川肩膀上的衣服透湿了一片。

他不像昨晚醉着酒,哪怕再偏执,在清醒下的他做不出,也舍不得做出再让狄然难过的事情。

她哭一声,就像虚空里生出一把刀子,在他五脏六腑狠狠戳上千万下,她哭了这么久,他的内脏已经快破碎溃烂,挂在风里,悬在日下,被风吹被雨打,沤住所有的绝望,慢慢化成一团糊住他所有呼吸,让他喘不过气粘稠的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