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2 / 2)

可这又如何?

乌黑的冰冷的条板上倒影出他身上紫的发黑的仙鹤文官官服,庞晋川低的极低的面容上不似他颤颤巍巍发抖的声音,而是极其的平静波澜不惊。

赵拯深不可测的盯着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后转过头看向位列第一位的首辅齐广荣,笑问:“爱卿是何意?”

齐广荣是个六十多岁精神抖擞的老臣,立朝三载,屹立不倒。他浑浊的双眸中迸出一丝难掩的精明,齐广荣出列:“微臣以为,庞大人罪不至死。”

一句罪不至死已然定下庞晋川的罪责。

“臣附议。”

“臣附议……”

左右两班各大臣纷纷出列附议,齐广荣捋着长须几不可查一笑,又回到班列之中。

赵拯位于九龙御座之上,神情莫变。

庞晋川幽幽的双眸猛地跳动起一抹火光,一拜:“臣随皇上多年出生入死忠心耿耿,微臣自是不愿皇上为难,自甘暂除尚书之职以待水落石出之日。”

顾弘然欲要出列,他身前的顾老爷回过头,拉住他宽大的袍袖:“不可。”

此刻,竟无一个朝臣替他说话。

庞晋川默然的解下头上的乌纱帽,放于身前右侧,赵拯握紧九龙宝座:“除庞晋川吏部尚书之职,押诏狱。择日大理寺,督察院,刑部三堂会审。”

当朝副一品,吏部尚书,庞国公落马,朝局波澜诡异变化之中。

下了朝,顾弘然随顾老爷一起回府的路上,顾弘然问:“父亲当时为何拉儿子?”

顾老爷摇头晃脑,一一与众大臣打过招呼后,平静问:“你可知当今圣上最忌什么?”

“党争。”顾弘然回道。

当年,先皇过于宠爱雍王,乃至给了雍王迟迟不就藩的机会,多年来雍王在朝之上形成庞大的党派,以致如今的霍乱。

顾老爷点点头,老神道:“牧之不争就是争。只要他一口否定这三条罪责,便是铁证如山也无用。”

顾弘然这才了然,顾老爷已蹬上了回复的软轿,他忽的抬起头看向广阔的苍穹。

远处的光亮已经破晓而出,湛蓝的天似水洗过一般,万里无云。他对顾弘然道:“若是你妹妹真的死了,牧之会再娶顾家女吗?”

顾弘然刚毅的双眸猛地一恸:“牧之情深。”

“是吗?”顾老爷未再言,只那老态龙钟的神态反映出淡淡的疲倦,他长叹道:“那就保佑你妹妹平平安安回来……老父我,甚为喜欢——”弘然行军打仗是好手,可他不懂的朝政。

而庞晋川终是摸透了新皇的脾胃,拿捏住了分寸。齐广荣只看到皇上对庞晋川的忌惮却未曾看出皇上的喜恶。

此役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四月二十五日,三堂会审,庞晋川一口否定未延误战机,草菅人命,贪污军饷。

御史台胡本大怒,慷慨激昂写了一篇九百多字的奏折,呈交皇帝,皇帝震怒,驳斥庞晋川,并剥夺爵位。

四月二十七日,会审仍无进展,群臣群起攻击,一时之间皇帝御书房内皆是弹劾庞晋川的奏折。皇帝,皆未批改,着太监总管江道平发回内阁,内阁一一批复。

赵拯拿着齐广荣的批复,叹了一口气:“众怒难消。”

太监总管江道平递上茶,笑眯眯道:“皇上说的是,御史大夫胡大人一呼百应。”

赵拯沉默了许久。

御史台胡本真有如此号召百官之权?

赵拯望着奏折上苍劲有力的笔墨,随手一扔,厌恶答道:“非也,幕后有人。”

何人?时值庞晋川位列百官之首吏部尚书,能有能力将他一把拉下的……

除了当今首辅,还能有谁?

到了五月初一,胡本底下一个小御史参行贿受贿,私通雍王。

朝堂哗然。

五月初五,庞晋川出狱。同日,胡本入狱。

五月初六,皇帝下旨着庞晋川入内阁,位列次辅。

副一品的仙鹤祥云光袍换成正一品的华修鸟补服。

华修,在东方,青水西,型状如鹤,一足,有红色的纹和白喙,兆火鸟也。

自此内阁,非首辅齐广荣一人独大。

此刻,御书房内耳房内,安静的很。

时值午后,赵拯的头疼病又犯了,庞晋川已经在此候了有半个时辰。

进入五月,天气逐渐回暖,却也透着一股凉意。

他穿的极少,但朱红色的朝服却将他衬的面若冠玉。有送茶的宫女刚递上茶,偷偷觑了他一眼,顿时心跳如麻。

庞晋川打开精致的官窑茶碗,里头是茉莉清茶。他微抿上一口,放在案桌之上,又重新阖眼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