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眼紧紧盯住半夏,手伸向腰间,满脸威胁之色。半夏在那里站着,面上没有露出半丝害怕,她站在那里上上下下的打量华远。这个人很显然不是楚人,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但是现在她只要一高声,外面的士兵就会进来。
她刚才看清楚了,他根本就没有佩剑,只不过是装个样子来吓唬她罢了。
半夏的视力极好,借着营帐内幽暗的灯火,她都能看到那男子额头上滚落的豆大汗珠。
外面的人走了之后,半夏开口,“你应该就是宋人吧?”
半夏见他神情一僵,知道自己猜对了。
“宋人三更半夜的跑到这里来干甚么?”她说着上上下下打量华远。
华远被这个女子看的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只是见她没有高呼引来人的打算,脸上绷紧了的线条逐渐放松下来。
“你可是楚人口里能上通鬼神,预测晴雨的……女巫?”华远迟疑一下问道。他常年担任前往各国的行人,听说楚国有一巫女,术法强大,上通鬼神得知晴雨,几乎无不中。这样的人,楚子出征,应该不太可能不放在身边。
“我不是巫。”半夏想起楚巫那鸟毛冠子,和浑身上下和非洲土著似得打扮,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你来楚营,到底所为何事?”
“……”华远站在那里迟迟不言语。
“你难道想要见国君?”半夏猜测问道。半夏见他眸光闪烁一下,但很快归于平静,马上知道自己没猜对,但是也说中不远了。
“此次出征,国君还带了好几个卿大夫,你是要见他们吧?”只是眼前这个人不是很清楚路况,结果误打误撞的跑到她这里来了。
华远的打算已经被她说中了,他原来就是打算见楚将的。谁知竟然到了她这里。
“你来这里,是为了想要说服楚军解开商丘之围吗?”半夏继续道。
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好一阵,终于华远开口,他叹了口气,抬手对面前的女子作揖,“有劳吾子相助。”
半夏听后,只是看他,等他继续说下去。眼前男人对她来说就是个陌生人,哪怕知道他的来意,她也不一定非要帮忙。
谁要他开始还想要吓她来着。
“商丘之中,已经是饿殍遍野了。”华远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这番话哪怕对着楚将说起,带着浓厚的屈辱味道,但面前站着的是女子。眼前的貌美女子气质平和,少了楚将身上的那一股戾气。就是没了那一分戾气,所以许多话都能涌口里说出来。
这个情况半夏也有所猜测,城池之内只能靠粮仓顶着,贵族还好说,但是也经不起长时间的消耗。
她身在商丘城墙之外,并没有目睹商丘城内的惨状。
那神色温和的女子站在那里,她神情有些怔松,“那为何不和国君讲和呢?”
华远的面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吾子不知楚宋之间有旧仇,尤其这次宋杀楚国行人,更是惹怒了楚子,若是开城门,恐怕楚子盛怒之下,不知要做出何事来。”
他还没和半夏说的是,晋国已经令宋国死撑,不管如何,都不能向楚人投降。如果一旦撑不住了,向楚人投降,那就开罪了晋国,到时候楚国人才走,晋军就要打来了。
如此之下,实在是左右为难。
“……”半夏也没想着要为难他,她看这人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他此行的目的她已经知道,她叹了口气,楚军驻留宋国也有一段时日了,许多人思念家乡,不想再在宋国这么呆下去了。
人心不复之前,就是她这个平常不怎么管事的,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竟然不想去国君面前,那么我把你领到另一人面前,”她看到华远面露喜色,“但是,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己的了。”
要说服楚王退军,照着半夏自己对楚王的了解,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半夏出去了一下,华远忐忑的在营帐内等待。自己此刻要办的大事全都在女子之手,可现在他也只能仰仗那位女子了。
不一会儿,半夏回来了,和她一同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男子气度不凡,一望便知身份不简单。
“在下屈襄,不知吾子前来,所为何事?”屈襄说着,抬手向华远一礼。
礼节周到,但还是透露出一股高高在上。华远丝毫不在意,这种情况原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半夏去找屈襄的时候,正好屈襄还没有入睡,两人关系尴尬,可是这种大事,除了找他,她一时之间还想不到要去找谁。
幸好,屈襄对她态度冷淡,还是让人把她放进去了,听她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就起身和她过来了。
屈襄知道华远的身份之后,就含着淡淡的敌意。
华远说的脑门生汗,一直说到如今商丘内的惨状,泣不成声,请屈襄宽容一二。
屈襄见他声泪俱下,而且商丘城中的惨状也并非是华远捏造,他也似乎有所动容。他沉吟了一下,“此事若是我一人,还不行,必须还有其他人一起。”
说罢,华远涕泪满面的抬头看他,似乎在想屈襄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突然他想明白了,顿时一把握住屈襄的手,连连道谢。
屈襄在他手上轻轻拍了拍,当做抚慰,他快步出去,走到门口看到半夏站在那里,“苏己也来一下。”
半夏立刻跟着他出去,屈襄走在营地里,他抬手让自己的随从过来,让她和随从呆在一块。然后他就去了另外一个公子的营帐内。
楚王出征,带上的卿大夫还有公室不止一个两个,不一会儿,两人就直接往楚王营帐去了。
半夏等着,很快屈眳赶过来,这么深的夜晚了,他也是突然得了消息,才匆匆赶过来,见着半夏在那里站着,他快步走了过去,“你可还好?”
所有的来龙去脉,已经有人和他说过了,他立刻赶过来。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逡巡,再三确定她没事,才勉强按捺下之前想要把那个冒冒失失闯错营帐的宋人给宰了的冲动。
夜里凉,半夏有些忍不住抱住双臂。屈眳令人取来他的罩衣,亲手披在她的肩上。
罩衣是干净的,不过他之前穿了两次,衣物上沾染了他的气味。
半夏伸手拉拢着衣服,过了好会,她看到有人过来把她营帐里的人给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