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潇靠在巨石上闭目养神,轻声说道:“路线一直都是由你而定,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我了。”
二殿下顿了顿,笑道:“之前觉得活下来没太大希望,选的路线是最快最直的那一条,路上遇上什么危险,真过不去了,就拼上命送你一程。”
易潇缓缓睁开眼。
二殿下吐出胸膛积郁之气,认真说道:“现在看来,我没必要死,大家都可以活下去。”
易潇望向萧布衣。
布衣男人喃喃说道:“原本走洛阳是最快的方法,北魏灯下黑,只是临近洛阳了,那位紫袍会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心里是没底的,不过到了洛阳,我就有把握把你送到南方。”
“我突然怕死了。”他突然笑了:“我们绕西关吧。”
易潇没有说话,靠在巨石上想了片刻,轻声说道:“我也怕死。”
萧布衣微微怔住。
“怕你死。”
小殿下自嘲笑了笑,望向自己不断重复攥拳松开的双手。
北行路上。
绝境险境,遇到过多少次?
他不怕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只怕回头时候,身前身后已经没了朋友;只怕有了壶酒,只能喝半壶倾半壶,祭奠故人。
手里没有剑,便发不出声音,如何竭力呼喊你,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对自己挥手告别,他们走的潇洒自在,可剑断在了大漠雪山,自己总要捡回来的吧?
捡回来了又怎么样。
他们又回不来了。
所以这些悲剧,当自己手里有了剑,便绝不会让它再次上演。
易潇低下头,白蛟绳化为随心自如的白光,随他指尖旋转跳跃。
“雪很大,可大雪之后就是新春。”
“天很黑,可天亮之后就是光明。”
这其实是很俗很白烂的鸡汤。
此刻说出来并不能起到振奋人心的作用。
萧布衣无奈说道:“你这么一说,让我觉得你很陌生。”
易潇笑道:“可能是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话的缘故?”
二殿下望向易潇。
......
......
在那么一瞬间。
他突然发现这个兰陵城里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少年,无论是面容还是气质,都变得陌生起来。
时间如同镜花水月,波动一下,眼前人便变了个模样。
与自己印象之中大有不同。
生在帝王之家,萧布衣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修行隐谷谷主留给自己的儒术。奇正之术,看人只需一眼,皮囊本质,心性根骨,俱可看穿。
那时候的易潇就只是很普通的孱弱少年,虽身负天相,却无法运用;虽出生皇族,却无嚣张气焰;虽有绝佳根骨,却清心寡欲。
如今再看,已经蒙上一层面纱,黑袍之下再无法看透一丝一毫。
他不再是株莲相里那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了。
他入了世,入了江湖。
萧布衣突然发现易潇说的是对的。
自己与易潇从来没有说过话。
这么多年了。
却连一句也想不起来。
萧布衣没来由想到了在易潇临行将要北上,离开兰陵城的那个夜晚。
萧布衣曾经在空中楼阁遇到过他。
两个人平静对视,就像今天这样。
那个时候的兰陵城很安静。
那个时候的两个少年很孤独。
夜风很大,撩不出一个字。
所以他们最终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连一声最简单的问候也没有。
只是对望一眼,擦肩而过。
也许转身之后各自有所回头,可看见的就只有对方的背影。
就好像谁都没有回头。
......
......
生命的轨迹,不会因为一次擦肩而过而错过。
“命运其实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
“嗯?”
“你不知道它会安排你遇见什么人,之后又会遇见什么故事。”
“对的。”
“我记得当时你对我点了头,”易潇顿了顿,说道:“所以我觉得你不像是个坏人。”
萧布衣没有说话。
生命的轨迹,当然不会因为一次擦肩而过而错过。
也许一次眼神的交错,一次点头的示意,命运就在此刻纠缠不休了。
二殿下惆怅说道:“其实那晚我看了很久的书。”
看了很久的书,所以脖子很酸。
所以点了头。
易潇表情精彩。
这算什么?
点头之交吗?
可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