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十八年年末。
西域四十万大军,南北齐下。
守在西壁垒的四万大军,因江轻衣的冒失推进,被二十万兽潮在西域边陲外夹击,活着回到西壁垒的,就只有不到四千人。
西壁垒防线,被妖族大军连根拔起。
破垒之日。
西关剑道宗师任平生战死西域。
几乎已是北魏剑道公认第一人的任平生,拦住了大开杀戒的西妖梁凉。
他成功拖住了这位西域第一人。
不然西关的四万大军,可能会尽数覆灭,一个活口也不留。
西壁垒攻破,西关缥缈坡正式向北魏低头,由洛阳宫内派遣的三十万大军驻扎守线,紫袍大国师的森罗道殿会全面接手西关大小事宜,重新划出一条粗犷界限。
同一日。
烽燧宣布弃城。
卧龙和凤雏,南北两位注定会成为耀眼新星的人物,在这一日,都遭遇了极大的挫败。
......
......
宣布弃城之后
站在烽燧城头的齐恕裹了裹厚袄。
烽燧的兽潮已经停住了小股小股骚扰的势头,准备集结大军,进行最后的总攻。
此刻烽燧城内已经搬空。
天地大冻。
有些萧瑟意味。
烽燧长城啊,说弃就弃了。
齐恕抿了抿嘴唇,心中百感交集。
“弃了就弃了,没什么好可惜的。”
站在他身旁的易潇面色还算平静,温声安慰道:“烽燧弃了,还有北姑苏道可以缓冲,妖族的二十万兽潮,对于齐梁来说算不上什么,算不得伤筋动骨。”
齐恕没有说话。
萧重鼎说的并不错。
烽燧到现在,并没有遭遇过伤筋动骨的打击。
而烽燧长城的设计,就是为了防止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导致骑虎难下。
弃了便弃了。
这是西域啃下的第一块肉,啃下之后,他们会发现,这口肉并不好吃,反倒会崩坏自己的牙。
......
......
“先生还在想些什么?”
“小殿下,我在想。”
齐恕轻轻启唇,说:“这些日子,烽燧已经陪棋宫做足了戏。”
“他们派三千三千的兽潮来攻城,烽燧就三千三千的对冲,在这片大雪原上,烽燧长城之前,齐梁的重骑对上妖族,仅仅正面对冲而言,根本不占优势。我无数次希望棋宫那边能今早发动总攻,他们应也知道,再怎么拖沓,最后也免不了殊死一战,而一次一次骚扰,表面上想摆出‘公平一战’,其实是想等齐梁集结几条北部道境兵力,再一口气吞下足够多的血肉。”
“现在我想明白了。”
齐恕落寞地笑了笑:“烽燧陪棋宫做戏,暗地里不动声色转移北姑苏道的人马,最后人去城空,把烽燧拱手让了,对棋宫而言,只是挂在嘴边势在必得的一块肉。”
齐恕猛然攥紧手中那张十万加急的情报。
黄纸被他攥出无数褶皱。
“破垒啊。”
西壁垒被攻破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他的手中。
齐恕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现在江轻衣生死未卜,但任平生的死讯已经被确认了。”
小殿下神情复杂,道:“西妖不在烽燧赤土,也不在棋宫,我们早该猜到她......其实是去了西关边陲。以她的修为,要在大胜之势下截杀一人,实在太过简单。任平生已经死了,恐怕江轻衣......”
齐恕摆了摆袖,松开那张被自己攥皱到几乎不能复原的黄纸,烽燧城头的大风卷起,将那张破旧黄纸鼓荡吹向远方。
“江轻衣没有死。”
年轻的“卧龙”眼神里有些黯淡,略显悲哀说道:“若是他死了,北魏不会藏着这则消息,江轻衣的死,可以让西关甲士拼命死战,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我担心的,便是他没有死。”
齐恕双手扶在城头,喃喃说道:“他之前的路,走得太顺了。而这个打击,又实在太大了。”
小殿下心领神会。
“先生是担心北魏的凤雏......自此以后,便一蹶不振?”
齐恕闻言之后,缓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人活着,不过是为了一个念想。”
“任平生死了,江轻衣若是还活着,便等于没了念想。”
齐恕低垂眉眼,按在城头的双手微微发力,手掌底下的古老雪层迸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音。
“如此大的打击,换做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会陷入最低谷。”
“但我担心的,并不是江轻衣从今日之后,会一蹶不振。”
齐恕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担心的,是他走出这段低谷之后,会变成一个彻底疯狂的人。”
“若是能够走出这段阴影,他势必要对西域大夏发动最狠毒的报复。”
“十倍百倍,千倍血偿。”
“我担心的,便是如此。”
齐恕抬起头来,望向天空。
“我一直想与他有一场对弈。”
齐恕先生声音轻颤,说道:“我和他......其实是无比相似的人啊。各自南北,一人一主,风起于微末之间,能够得势只是依靠陛下的一眼赏识,能够施展也不过是兰陵城和洛阳里那位的一言提拔,慢慢煎熬,最终才有了如今这个地位。”
“如果不是妖族的南北分攻,这些年南北愈发焦灼的局势来看,很有可能,此时我已经在与他交手了。”
“在这世上,能有一个值得敬佩的对手,这是何等幸运的一件事。”
“可我想对弈的,是浩气荡荡,不卑不亢,奇正相间的江轻衣。”
“而不是彻底疯魔,一心求胜,不择手段的江轻衣。”
裹着厚袄的书生喃喃说道:“齐恕有一愿。”
“愿江轻衣在与齐恕对弈之时,还是江轻衣。”
......
......
西壁垒被破。
西关的四万十六字营,几乎尽数折在了西关边陲之外。
西关那位白袍大藩王。
一共有八万十六字营。
一半尽殁。
那位原本红透了北魏庙堂半边天的青甲儒将,如今没人知道,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