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的是,瓦房帮了这个忙了。
瓦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熊孩子行径,估计心里头一直记恨司藤,不晓得瞅了个什么空子,在司藤的茶水里加了两大勺盐进去,司藤杯盖一掀就闻出什么味儿了,知道秦放不会这么幼稚,也不动怒,和颜悦色示意瓦房过来一下。
瓦房心花怒放的,小孩儿头脑简单,也不去考虑什么后果,就想看她狠呛一口解气,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露马脚了,还分外礼貌催她:“阿姨你喝茶啊。”
司藤先还对他笑,笑着笑着脸色一变,一手摁住了瓦房下颚拖过来,端起茶壶就往他嘴里灌,秦放听到响动出来的时候,瓦房挣扎着四下踢腾,就是挣脱不了司藤的手,水已经灌不进去了,顺着嘴巴往脖子里流,连鼻子里都呛出来了。
再让她这么灌下去估计就活生生呛死了,秦放也顾不上其它,赶紧过去把瓦房给救了下来,搞清来龙去脉之后真是哭笑不得,打发走哭哭啼啼的瓦房之后,忍不住说了句:“小孩子不懂事,何苦跟他计较。”
司藤像是没听到,随手拿起了书,才刚翻开又阖上,若有所思问秦放:“第几天了?”
“第九天。”
居然已经第九天了,司藤缓缓把手边的书放回桌上,沉吟着说了句:“那是快了,这清闲的日子,眼看就到头了。”
又吩咐秦放:“道门的人过来拜山,你记得嘴巴把的牢一点,我妖力损毁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这也太自信了,就这么笃定道门的人拿她没办法只能过来拜山?万一人家那儿也有高人,解了王乾坤的藤杀呢?秦放忍住了泼她凉水的冲动,顺口说了句:“妖力不是恢复了一些吗?”
见司藤没立刻明白,秦放比划了一下:“上次在山上,你用藤条做了那么多事……”
“那是我原身在,即便精变,和原身还是有感应的,驱使藤条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我现在落到这步田地,原身也损毁过半,怎么能去耗它仅剩的元气?当然要好好供养起来休养生息了。”
秦放顿感不妙:“那你现在,能使什么妖术?”
“没什么妖术。”
没什么妖术?这轻描淡写的口气,秦放的火差一点就出来了,他盯着司藤看:“司藤,你这没什么妖术是几个意思啊?”
“一个意思,没什么妖术。”
真是答的好,自寻死路当然与人无尤,但关键是,他的命和她是连在一起的,她拉上他一起玩命之前,问过他的意思没有?
秦放压住火气,一字一顿的:“你妖术根本也没恢复,还公然招惹什么四道门七道洞九道街,我就算每个门派出一个人吧,这四加七加九也二十来号人了。你没什么妖术,还不让我说,要在人面前装出一副很本事的样子,你这是诈骗啊还是空手套白狼啊,司藤,你就真不觉得这样太凶险了吗?”
司藤认真听着,听到后来,居然笑起来了。
她说:“觉得啊,可是自古以来,这富贵不都要险中求吗?”
☆、第7章
第十天早上,天气晴,温度4-7度,南风微风。
秦放早上起来,居然看到司藤在上香,细杆的三枚香头袅袅飘烟,她拇指顶香尾,两手中指食指夹香杆,举香齐眉,拜东西南北四方,冥冥中太多神圣,佛家三宝、关老爷、太上老君玉皇大帝,她拜哪龛神座?有哪尊神又会保佑一个妖精?
秦放看了许久,悄悄退回房去,拨了颜福瑞的电话。
这些天两人都有联络,很有默契的只谈瓦房吃饭睡觉,秦放不提司藤,颜福瑞也不说道门,但是今天不同,今天是第十天,王乾坤是生是死,只此一朝。
颜福瑞的声音凄苦哀怨:“这都是命啊,可怜王道长,年轻轻轻的还会英语,谁知道就要死在一个妖精手里了。”
“那些名山来的道士,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没有人会收妖?”
“没有。”说完了又想起什么,“会武功的倒有几个,有一个说是会一阳指,说他们门派祖上跟王重阳吃过饭的。”
放下电话,颜福瑞喜滋滋问王乾坤:“怎么样?我装的还挺像吧?”
王乾坤身体还虚着,精神已经好很多了:“虽然那小兄弟看着面善,但到底是跟着妖怪的,有什么事不能让他知道,以防万一。”
颜福瑞猛点头,顿了顿畅想无限:“咱们道门藏龙卧虎,哪里就能让一个妖怪给制住!你说接下来,观主会不会把司藤给收了,听说妖怪临死前都会现原形,她应该是个万年老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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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是昨儿晚上来的,又联络上了一家,九道街居首,黄姓,原籍徽州,祖祖辈辈出摊,卖梅干菜饼豆腐花。
老话说乱世出妖孽,盖因乱世邪气升,清气降,鬼出洞,妖离巢。相应的,道士也是盛世开法场乱世降妖魔,早年天下大乱,黄家白天不做生意,日暮时才出摊,黄家婆婆推着四轮板车,车上吊盏打亮的纸灯笼,摇着摇铃叮铃叮铃一路出街,好事者跟过,跟着跟着就失了踪迹。
后续又有传言,说是半夜三更,那深山口、密林东,常会出现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烤一手好饼,梅干菜、猪油、精肉末、料酒、白糖,搓、揪、擀,薄薄的面皮上再抹层精油,一下烤筒,香气四溢,过不了多久,草丛里窸窣窸窣,忽然就出现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中山装或是长马褂,干干净净,还挟一本书,有时是个大姑娘,学生装戴发箍挎包,要么是个碎花衣裳的小媳妇,挎着小包袱哭哭啼啼要回娘家。
都是妖魔鬼怪,自以为不露马脚,坐下要一碗豆腐花,嫩白豆花,放榨菜、木耳丝、紫菜、虾皮,淋麻酱香油,又加两片饼,吃的志满意得舒心舒肺,黄婆婆就在边上坐着唠嗑,聊家常光景路途颠簸,聊着聊着,突然一声暴喝:“妖孽,还不现形!”
而那对面的男人女人,不管怎生皮相,都会突然间腹痛如绞面目狰狞,碗碟一推倒地挣扎,翻滚之间就现了形,有时是个野兔,有时又是臂粗的蚯蚓,五花八门,统统败在黄家的法术之下,道友窥不了天机,众说纷纭,还有人传的煞有介事:你当黄婆婆烤的是普通菜饼么,非也非也,那张饼就是个阴阳八卦,分双鱼,抹油的手势就是个降妖符呢。
黄家在江浙徽州一带大大有名,1946年丘山镇妖,特意去拜会了黄家,请得当时的家主黄玉助阵,后来黄玉随丘山一道入了蜀,就在成都老街安生,道门中人都以为黄家还在旧居,只在老街一带打听,终于联系上才知道,两千年初,黄家后人就起了黄玉的骨灰回徽定居了。
黄家这套技法是传女不传男,第三代没有女孙,算是将绝,幸在黄玉的女儿还在,受衣钵后改回母姓,叫黄翠兰,年近八十,瘫痪在床已有十年光景,脑子倒还清醒,和苍鸿观主通了话,说的相当确切:“藤杀是可以解的!”
一时间,大家简直是欢欣雀跃了,略一合计,马上四下准备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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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翠兰说,狐死首丘落叶归根,一根藤的藤条衰败折落,也一定是断在藤身附近,说不定腐蚀入泥护根,也就是说,藤有回根“全尸”的天性。
王乾坤体内的藤丝,司藤当然可以取出来,因为她原身就是藤,所以想解藤杀,要准备一间屋子,四面内外都用土封住,假作“地下”、“藤根”的环境,屋子中央朱砂画出八卦,王乾坤坐在里头,各派在外围围坐,身边各放一香炉,里头盛半炉香灰,必须是长年累月香槽中累积下的,内插藤条,淋火油。
接下来,就要请各门各派各凭技法,以符咒恫吓催动,藤丝离开王乾坤的身体四下奔逃,必然会就近先附藤条,各道门就要抓住这个机会,立刻点火,烧朱砂符纸——这藤丝或许比一般木头耐烧,但说到底还是木质,敌不过道家真火,只要烧尽,王乾坤道士自会安然无恙。
突然之间,齐聚武当变成了“华山论剑”,黄翠兰不是说了要“各凭技法”吗?苍鸿命令观里的小道士布置房间挑土折藤的时候,诸人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要说这些个符咒,确实是背熟画熟做熟的,平时施展,那就是个热闹的仪式,如今动真格的,自家法术灵不灵,压不压得过别家,就要在此地显真章了。
转念又一想:死马当活马医,若是不灵,也是武当山的小道士遭殃。
日落时分,一切准备停当,各家各派挨个进了房间,机会难得,有弟子的都选了两三个得力的带进去想让徒弟看个新鲜,众门派中,只有师大的教授白金没进去,他理论是一堆堆的,但的确没得到过什么祖传技法,同病相怜的还有颜福瑞,这么重要的当事人,还是丘山的弟子,就因为没入道门,扶王乾坤进去之后就被赶出来了,眼睁睁看着武当山的弟子们关上房门,又在门外堆泥封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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