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2 / 2)

半妖司藤 尾鱼 2981 字 13天前

这种人怎么还能混到道观的掌教呢?丁大成对他真是说不出的讨厌:“不能信又能怎么样,就算司藤出尔反尔,你还能跟她拼命不成?”

原本就焦头烂额,自己人还到处添乱,苍鸿观主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白金教授想了想说:“我觉得还是可信的,不过司藤小姐不解藤杀,也有防着你们的意思,所谓的你不动,她不动,你一旦有异动,就是性命攸关。”

同行以来,齐云山的刘鹤翔基本上就不讲话,这个时候也点头附和:“说到底,只要咱们以后不跟她过不去,她也不大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说话间就到了旅馆门口,苍鸿观主伸手想去摁门铃,无意间抬头,忽然看到隔壁沈银灯家二楼房灯大亮窗帘大开,央波就在窗口杵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面目之上都是灯的阴影。

苍鸿观主头皮发麻,凉气瞬间就弥漫了整个胸腔。

出事之后,他先是苦恼该怎么去跟潘祈年的家人解释,继而发愁众人所中的藤杀没个说法,居然把沈银灯这茬忘的干干净净了:不错,他们现在知道了沈银灯是赤伞,是妖怪,非男非女,死不足惜,但是央波不知道啊。

他额头渐渐渗汗,低声问道:“咱们要怎么给他解释啊?”

马丘阳道长先前被丁大成抢白,心里老早憋了气,闻言说不出的怪里怪气:“这要怎么解释?难不成去跟他说,他老婆是个不男不女的妖怪,被另一个女妖怪给杀了?”

张少华真人叹气:“大家得合计个说法,毕竟沈小姐是跟我们一起走的,现在回不来,任谁都会疑心到我们身上,万一这个央波报警,大家伙都麻烦。”

这话没错,真追究起来,每个人都有干系的,大家心下都有些惴惴,再抬头去看,这边都说了这么久话了,那头的央波还是那么站着,丁大成下意识就骂了句脏话,又撸袖子给白金看:“这小子是有病啊还是被钉住了啊,瘆的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怪异归怪异,总不能老搁门口站着,苍鸿观主硬着头皮摁了门铃,店主开门时老大不高兴的,一直叨叨他们回来的太晚了,苍鸿观主他们就在店主的叨叨声中上了二楼,拿钥匙开门时,忍不住又往央波那头看了一眼,触目所及,惊的险些丢了手里的钥匙。

央波的脸已经转向他们这边了,眼睛在黑暗中亮的吓人,见苍鸿观主看他,回应似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苍鸿观主一颗心咚咚跳的厉害,只好尴尬地也笑:“还没睡啊?”

苗寨的吊脚楼之间距离都很近,二楼和二楼高度平齐,打招呼递东西极方便的,央波说:“没呢。”

他神情愉悦,似乎很有继续聊的雅兴,苍鸿观主是实在无话可说,僵了半天之后,憋出一句:“沈小姐……还好啊?”

他心下三分奇怪,问这话时存了几分试探的意思:三更半夜,年轻的妻子还未归来,央波不应该是神情焦急地询问吗,怎么会有兴致跟他闲扯呢?

央波说:“你问我们阿银啊,她好着呢。”

苍鸿观主糊涂了。

什么叫“好着呢”?这“好着呢”到底从何说起啊?

***

秦放辗转反侧的,实在睡不着,躺在床上听了一会,外头摇椅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永远也不会止歇似的,他叹了口气,披上衣服出去,顺手拖了张椅子,就在司藤边上坐下来。

司藤听见声音了,原本懒得理他,但一个大活人杵身边的,总不能真当他是空气,末了还是问了句:“有话说啊?”

秦放犹豫了一下:“没什么话。”

司藤冷笑:“没什么话?你那表情,都恨不得给沈银灯披麻戴孝了。今天在洞里,我对沈银灯动手,你喊我做什么?你觉得她不该死是吗?”

洞里?秦放想起来了,那时候,他确实想阻止她,但只喊出了她的名字,其它的话还没出口就咽下去了,原来司藤觉得,他是在同情沈银灯吗?

秦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很久才说:“沈银灯说你同类相食,骂你下流的时候,你的表现很奇怪,只是笑笑,什么都不分辨,我就想着,你从小就被丘山控制,丘山没有教过你是非善恶,你是不懂,你如果懂了,是不会那么做的,你后来被同类排挤憎恨,自己也一定痛苦挣扎过。但是这一次复活,你又迫切需要得到妖力,不得已之下,必须再次去做不想做的事……我不想让你做为难的事,又觉得好像只能这么做……我也说不清楚,你明白就行了。”

司藤听了之后,很久都没说话,再后来,她做了个奇怪的举动,她伸出手,在秦放的头上拍了一下,说:“秦放啊,真像个体贴人的小孩子。”

秦放苦笑,她是因为今天叫苍鸿观主晚辈叫上瘾了吗,居然叫他小孩子。

司藤的神情有些恍惚,咿咿呀呀的摇椅声忽然就像她的人一样沉默下来,过了会她说:“有点冷,秦放,拿条毯子出来。”

秦放依言去屋里取了毯子帮她盖上:“从前不是不怕冷的吗?”

司藤有些疲倦:“到底不是同种同族,沈银灯的妖力跟我不太合,我得花一两天去适应。”

说到沈银灯,秦放忽然想起什么:“今天在洞里,她说过用道长的血去滋养她的子孙,后来潘祈年摔死了……那些毒蝇伞个个异形巨大,会不会真的浸了潘祈年的血之后精变?”

司藤失笑:“你以为人的血是化肥吗?浇下去了蘑菇就能成精了?那个洞我是要封掉的,尸身和毒蝇伞也要焚烧,等我歇过这两天之后。”

秦放有些担心:“不怕夜长梦多吗?”

“你都说了是梦了,我不让它成真,它就永远只能是梦。刚才说到哪了?”

刚才?哦对,话题是跳开了,说到哪来着?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司藤自己想起来了:“哦,说到丘山了。”

***

又是丘山,她的前一世,永远也绕不开这个如蚁附膻的名字。

秦放说的是没错的,丘山从来也没教过她什么,物种趋吉避凶的本性使然,让她觉得,丘山就是天,只要曲意讨好顺从,她的天就是晴的。

然后,意识是如何渐渐苏醒的?

是有人狼奔豕突哭逃着叫她“妖怪”,是有些偶然趟进浑水来的小道士叫她“孽畜”,是同类临死前挣扎着咒骂她“猪狗不如,沆瀣下流”?

事后想想,世事何其讽刺,小孩子读书,启蒙读物是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她不是,她被四面八方咒骂痛恨,骂到晕头转向时自己也开始问自己: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开始留心,在街头巷尾听人讲鬼怪故事,有意无意向人打听道士和妖怪是不是天生对立,也会故作天真去问:“会有道士养个妖怪吗?”

对方哈哈大笑:“道士怎么会养妖怪,假的吧!”

有时候想想,如果邵琰宽不教她读书认字明理,她永远是个唯命是从不分青红皂白的孽畜妖怪,也许就没后来的那么多挣扎。

一路向东逃亡,心中的结解不开,像所有陷于困顿的人一样,寄希望于访道、求佛、甚至那些从西方来传教的神父,但他们总说一些玄妙的句子,要她自己悟。

什么万法由缘生,随缘即是福,要她逆来顺受吗?这么说,丘山做的都是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