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到竹林深处,苏伯玉停下了步子:“凤相有什么话可以说了,此地没有任何人的耳目。”
凤耀灵点点头,开门见山道:“陛下眼睛失明,你没什么要告诉我的么?我等了这么多天都没等来苏公公你的坦诚。”
苏伯玉闻言笑了笑,对上他审视的眸子平静道:“阿史那逻鶻对你说了什么?”
凤耀灵道:“他说的是他的,我要听你的话。”
苏伯玉点点头:“陛下失明是因为我给她下了毒,袖箭上所剩的毒少,只导致她双目失明,若是阿史那逻鶻没有解药,便是终身失明,最坏的结果。”
凤耀灵听罢,目光从他脸上移到了林里小径上,抬手摘下一片竹叶继续往前走:“她不会丧命?”
苏伯玉嗯了一声,跟上他的步子:“我从来没想过杀她,她不是我的敌人。”
凤耀灵听罢笑了笑,停下步子,将方才的竹叶转手给他:“多谢公公对凤某的信任,我还要继续走走,公公自便。”
苏伯玉接过竹叶,淡笑:“凤相莫要忘记了给陛下上课的时间便可,苏某告退。”
说完他转身顺着原路返回,一身紫色锦衣在竹林里端得是风华耀眼,凤耀灵身为男人也不由得要赞叹,如目送他消失后,又继续在林子里待了许久才回到东来殿,他没有讲课,而是把昨夜与阿史那逻鶻的谈话如数告知。
商凌月震惊在座上,怔怔良久,对着他道:“你说朕该高兴苏伯玉有可能中毒,还是伤心自己中毒失明?”
凤耀灵微微笑了笑:“我本以为你会怪罪阿史那逻鶻。”
商凌月看不见他的脸,但猜得到他此时的表情:“他是为了我铲除苏伯玉,只不过方法有问题,要怪也只能怪他没有解药。他要有解药,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他肯定很愧疚。”
凤耀灵点点头:“是。”
商凌月无奈摊手道:“你告诉他朕不怪他,更何况不是有你的好友么,也许他有办法。现在只要确认苏伯玉中毒,朕失明也值得了。”
凤耀灵笑了笑,领命:“臣会如实将陛下的话告诉他。”
说完后他又道:“还有一件事,臣犹豫了许久是否要告诉陛下,但今日上午与苏伯玉一谈后,做了决定。”
商凌月惊讶:“什么事?你做决定何时会受他影响了?”
凤耀灵笑看她:“现在的情势混沌不明,臣得小心翼翼给陛下分忧解难。”
商凌月胃口被他掉起来了:“你说吧,究竟什么事?”
凤耀灵随即详细说起来,那夜苏伯玉如何突然出现,说了什么话,以及今天的谈话……
商凌月听着,脸色由好奇,到诧异、震惊、怀疑,最后变成了嘲讽,冷笑道:“苏伯玉可真会给自己洗白,这下房相身首异处,所有该把他千刀万剐的事情都成了他忠心的证据,还给阿史那逻鶻泼脏水。阿史那一族为我商姒帝国鞠躬尽瘁,其父战死,其兄也战死,谁都有可能背叛,他绝对不可能。”
凤耀灵闻言并未反对她说的话,只笑道:“陛下如此信任阿史那逻鶻臣便放心了。”
商凌月明白他的用心,只怕苏伯玉用了反间计,而她分辨不出来:“你不必担心朕会中了苏伯玉的圈套,现在朕迫不及待等着他毒发了,也好一解朕心头的恶气,算算时间还有八天。”
晚上,西天宫。
那人来后,商凌月和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被搂着躺在床上,她趴在他肩头难得心情好,将苏伯玉中毒的事情告诉了他:“我失明也算是值了,我就等他毒发,我要看他半身不遂瘫痪,老天总算是睁了一回眼。”
男人抚摸她肩头的手微顿,垂眸看着她有些扬眉吐气的脸,微微一笑,平和道:“难得能看见你高兴一次。”
商凌月苦哈哈一笑,动了动靠在他肩头的脑袋:“还不都是苏伯玉害得,等铲除了他,我一定天天都开心,可惜现在他只是中毒,还死不了。”
刚说完她想到了他也中毒,且命难长久,心里一瞬沉窒,脸上的笑容顿时散了去,转头就埋在了他怀里,低声道:“鉴之,我们还能在一起待多少天?”
男人看到了她的全部心绪变化,低头吻吻她的头:“三个多月,不久前我找到了延缓毒发的药,暂时能克制住,只是只能使用这么长时间,日后会如何全看造化了。”
之前他说过最坏会只有十几天可活,有三个月,那就还有希望,商凌月骤然抬起头,惊喜握着他的手道:“凤耀灵说他有一个好友或许能给我治眼睛,恰好三个月后能来,也许他能解了你的毒。”
男人惊讶,凝视她满是希望的脸,用双臂紧紧抱住她:“是个好消息,但是莫要抱太大希望,月儿,我不想你到时满怀的希望变成绝望,不如现在让你正视现实。”
商凌月闻言满心的激动全部都被浇灭了,心里难受,感受得到他手臂上的力量和胸怀中的温暖才稍微好受些,失落道:“我知道了。”
男人安抚她片刻后,才接着问:“此人除了你和凤耀灵,可还有其他人知道?”
商凌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奉义郡王也知道。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男人凤眸暗凝,低头亲了下她:“没什么。”
就在此时,她突然感觉他极快放开了他,紧接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她惊了下,他怎么会这么咳嗽,急忙问:“你怎么了?”慌张伸手去要触碰他。
男人看她害怕寻他的手,伸手握住,一手用帕子捂着还在咳得嘴,商凌月却并没因他的安抚平静下来,面色紧张对着他,但是没再开口问。
片刻后咳嗽声停止,一股方才还没的血腥味飘在鼻端,商凌月面色突然就变了,这血味,跟当初商恒之咳嗽完一样,还更浓,一把抓紧了他的手:“你怎么会咳血!”
男人闻言晓得她是闻到了,想隐瞒也瞒不过,他也不打算瞒着,冷静将咳上黑血的帕子包起来扔到了床边的案几上,重新抱住了她,轻抚着她的背安抚道:“毒发的症状,不必担心。”
事情当真发生和只听到中毒是两回事,商凌月以为自己能很平静的对待这事,却原来根本不能,只觉喉间涩得厉害,抿唇不语,抬起双手紧紧抱住了他。
男人感受到了她的难受,暗叹低头吻了下她的脖颈:“我会尽全力想办法找到解药。但会做最坏的安排,你也必须接受最坏的结果,不要难过。”
商凌月听得更伤心,喉间发哽,低头,紧紧将自己的脸埋在了他脖颈中,沉沉“嗯”了一声。
欢愉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又到了他该离开的时间,商凌月有些不舍,手臂上默默加了力道,男人轻摸着她的胳膊低语:“松开吧,我要走了,明晚再来。”
商凌月听着难受,把脸贴在了他手背上:“你要是能不离开多好。我们白天为什么不能见?我想你,很想很想。”
男人闻言叹息一声,宠溺摸摸她的头:“若白天有机会,我会找你。但不可想着我会来,若被苏伯玉发现端倪,你我都会陷入危险中。”
说着顿了顿,手指滑落捏了捏她的耳垂,轻声道:“忍一忍,乖。”
商凌月听他最后一句像哄小孩子一样,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稍微冲淡了丝心里的难受,这才愿意抬起头“你说的话,记住。要来看我。我也记住你的话了。”说完松开了他,乖乖坐在床上:“你走吧。”
男人看着她露出孩子气的脸,笑笑:“嗯,睡吧。”
时间一天一天过,渐渐近了苏伯玉毒发的日子,商凌月早就开始让芮娘秘密观察上他,可是过了中毒满十五日,又多过了一天,也没发现苏伯玉有什么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