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茂松就有一种预感果然应验了的感觉。
他洗完脚,一言不发端出去倒了,重又回到屋里,看着她说:“你说我睡哪儿?”
“打地铺,去茂林屋里睡,茂林去医院陪床他屋子空着,要不你去跟小石头睡也行,他今晚第一次单独一个屋子睡,说不定会害怕。”田大花一口气给他提供了三个建议。
姜茂松慢吞吞走到床前,慢吞吞坐下,小声商量说:“大花,奶奶就在东屋,这大晚上的,我要是去别的屋睡……奶奶问了我们怎么说?”
“那你是要打地铺了?”田大花很良心地建议道,“这时节地上还有点凉,我给你多拿了一床褥子出来,你自己铺吧。”
“现成的床,我在床上睡不行吗?”姜茂松站起来,两人离得很近,田大花身材娇小,姜茂松低头看着她,身高优势让他多了些勇气,放软了声音说道:
“大花,你看……我们总不能这样一辈子。从我回来到现在,都大半年了,七个半月了吧?我们一直分床睡,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怪我,我自己没把握好那些事,我的错,我现在,更加知道是我的错,所以我也没勉强过你……可我们总是夫妻,不该一直这么过一辈子。”他拉拉她的衣袖,商量央求的语气,“你要是……要是气够了,不如就别让我打地铺了吧?”
一开始,他是被逼无奈地继续这段婚姻,加上她的强势抗拒,他也就坦然接受了分床,甚至觉得,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姜茂松这样一个男人,做好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就好,不勉强她。
再后来,天长日久的相处,她的各种举动表现,让姜茂松不止一次去想,记忆中两个月的新婚生活,那个温顺羞怯的小媳妇,和眼前直白强势的田大花几乎没法重合,变化也太大了。
姜茂松能想到的,就是七年艰辛生活的磋磨,硬把她变成了现在倔强刚强的模样。
姜茂松开始也只是觉得亏欠,出于道义的亏欠,一别七年,夫妻情分这东西,已经生疏淡漠了。随着一天天的日子过去,她在他眼中渐渐清晰起来,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强势倔强地不像个女人,可渐渐却一种什么东西,在他心里留住了,他找到了跟她相处的节奏,两人之间开始心平气和的相处。
这段时间,姜茂松对两人的“分床而居”也觉得挺好,平和的氛围下,像朋友那样的相处,偶尔被怼,就这么相处下去,他觉得日子久了,两人一定可以和好如初,是他有错在先,所以,他不着急,两人可以就这么慢慢熟悉,渐入佳境。
可现在……姜茂松觉着,起码今晚对两人是一个契机,把两人从“敌对”,从“伙伴”,转化到夫妻应该有的关系中。姜茂松想起两人短暂的新婚生活,久远的记忆中,他那时似乎真的挺喜欢这个清秀可人的小媳妇。
姜茂松想着曾经年少夫妻的羞涩恩爱,心里有些发热,她这样一个女人,倔强,直白,强势,却让他觉着,跟她在一起生活,很踏实,被怼的都习惯了,很……舒畅。好在他们还年轻,还来得及,来得及重新去修补这样的一份夫妻感情。
他少有这样真诚而郑重的语气,配上他低缓的语调,田大花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下,然后说:“那我要是还没气够呢?”
“没气够……”姜茂松轻咳了一声说,“那你打我一顿出出气?要不,你说,你怎么样才能不生气了?”
田大花丢下手里正在铺的被子,在床边坐了下来,有一会儿没说话,就在姜茂松以为她或许会软化的时候,田大花摇摇头说:“我其实也不是生气,就是有点儿不喜欢你,我心里有疙瘩,我知道你也不是喜欢我的,两个人为什么非得睡在一起?我自己睡惯了,这样挺好,你要是不想一直打地铺,明天你就想法子在这屋里再放一张小床,或者你干脆去宿舍睡,两个人都省的麻烦。”
“谁说我不喜欢你?”姜茂松冲口问了一句,见田大花挑眉瞪他,讪讪地低下声音说:“大花,我知道你还是生我的气,我们两个是夫妻,我们放两张床,或者我去宿舍睡,看在旁人眼里像什么样子呀,传出去对你和我影响都不好。要不……”他顿了顿,口气很郑重地承诺:“我们睡一张床,各睡各的,你不喜欢,我保证不做别的,就老老实实睡觉,行不行?”
“不行。”田大花说,“你不愿意,那我打地铺,都跟你说了我不习惯,一个人睡多利索?”
姜茂松足足沉默了有半分钟,然后一言不发抓起床上的被子,自己动手铺在地上。
“我打地铺。”他说,“你一个女人家,睡地上像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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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地铺”的事情让姜茂松心情低落了一阵子,不是睡哪儿的问题,而是,他真不知道,田大花怎么才能再接受他。
第二天一大早,田大花睁开眼睛,他就已经走了,打地铺的被褥也收了起来,被子叠整齐放在床尾。
田大花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被褥想了一会儿,忽然有点同情姜茂松了。
地上很硬的,睡觉肯定不舒服。可是她一个人睡惯了,就是不想要他,想想身边多躺着一个人,别扭。
田大花起床,收拾,听着远处军歌嘹亮,出操的战士喊着整齐的口号,田大花顿时觉得精神了许多。
做早饭,叫俩小孩起床,准备吃早饭,正在田大花琢磨着,姜茂松是不是生气不回来吃了的时候,那家伙脸色如常地回来了,看样子跟着出操了,没穿军装上衣,只穿着白衬衣,袖子捋到胳膊肘。
“大花,今早吃什么?”姜茂松伸头进来问,“弄点儿简单的吧?,吃了饭,我送福妞和小石头去新学校,转学已经联系好了的。”
田大花好奇地多瞅了他一眼,心说这个人,要是别拿他当丈夫,这人还挺不错的,不爱生气,也从来不迁怒,心理和脸皮都够坚强。
“米粥,馒头,酸豆角,还有辣椒炒的咸菜丝。”田大花说完,递给他一摞碗叫他自己盛粥。
“嫂子。”有人在外头嘹亮地喊了一嗓子,田大花伸头一看,是张二柱,那愣小子看见她,笑得咧开了嘴,笑着说:“嫂子,我听说你们搬过来了,下了操就跑来看看。嫂子,往后离得近了,要是有什么活儿,你叫我一声啊,我来帮你干。”
“有活儿给你干。”姜茂松手里拿着个盛饭的勺子走出厨房,站在田大花身后说,“张二柱,你闲着了是吧,闲着了去挑水把这大院里所有的花树给浇一遍水,没看见都干死了吗?”
张二柱看看周围,有点儿委屈,他是来帮嫂子干活的,再说,大院里那些枯死的花木,在他们进城的时候就干死了,原先的旧机构撤走就没人管,可不就干死了吗。
“可是……早就干死了。”张二柱说。
“那就把那些干死的花木都拔了。”姜茂松挥挥手叫他,“你既然闲着,赶紧都去拔了,干死了还留着,难不难看呀。”
第25章 打扮
姜茂松其实还挺看好张二柱这个愣小子的, 当然, 是作为一个兵。
作为一个兵, 这小子够猛,打仗敢拼敢冲锋, 思想坚决心眼实在, 憨实,也踏实,最近刚升了排长呢,稍微可惜的是没上过学,不识字, 不然的话将来肯定是个部队人才。
不过,这也不影响他看这个愣小子来气, 这小子立场呢?问问他是谁的兵啊, 谁是他政委?
一到田大花跟前,就一秒变成小狗腿了,尾巴都能摇起来。
姜茂松正打算好好给自己的兵做做思想教育,叫他认清组织端正立场,这时田大花说话了。田大花说:“二柱啊,你这会儿有事不?你要没急事, 我还真有活儿给你干。”
姜茂松:“……”
“啥活儿?”张二柱本来蔫巴巴的小眼神立刻一亮, 兴冲冲问田大花:“嫂子,有啥活儿你说,你一个女同志,咱政委又忙, 有啥粗话重活的你就叫我一声,全交给我就行了。”
“我说张二柱,你当兵的还是打杂的?”姜茂松嫌弃地咝了口气。
“这两天不是休整没任务吗。”张二柱招牌式的一脸傻笑,“政委,你不是说,咱们的战士要勤快吗,要多帮驻地老百姓干活,我帮老百姓挑水你还夸我呢。嫂子有啥活儿我帮她干,你就放心吧。”
姜茂松看着那愣小子一脸的傻笑,突然很想往他屁股上踢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