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忱之急着要带鸠山去看现场,想也不想甩了一沓钱给保安,保安吓得不肯收,又指着监控探头连说不行不行,别害我丢饭碗,把他们推了出来。
三个人围着商业体转了半圈,没找到别的入口,只好回酒店。
路上,赵忱之向鸠山详细解释目前的状况,说酒店的日餐厅纵然能够重新开张,也做不了安心生意,必定有债主殃及池鱼天天上门来闹,还不如另起炉灶,图个清静。
鸠山老头并非顽冥不化,立即就明白了,问赵忱之:“那家商城空中花园里的日餐厅很好?”
“差透了。”赵忱之说,“装修和菜品都不伦不类,明明占着一个得天独厚的花园,却营造不起来氛围,服务员也像没受过训练似的。”
鸠山老头说:“那买下来,合适吗?”
赵忱之微笑:“有我调~教,任何蹩脚餐厅都能变成一流的,况且还有您在。”
“居然夸这么大海口……”吴越侧目。
赵忱之转过脸:“看来你是第一次当扭亏总经理的老公哦?想尝尝开业总经理的鲜吗?”
“别乱讲话。”吴越脸红了红。
“那就让你见识一次开业总经理怎么做事的,学着点儿。”赵忱之说着踩下了油门。
赵忱之果然陷入了亢奋,就是那种喜欢啸聚豪杰、攻城略地的人身上常有的亢奋,简称“会来事”,别看他们平常蔫了吧唧的,其实时刻准备着,一旦有目标在前方诱惑,一秒钟就能切换至积极进取状态。
他开始不爱睡觉,糊弄着吃饭,一天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头瞎转,鸠山和老让也陪着他瞎转。
吴越总觉得这三人再指点江山也成不了事,没想到仅仅一个礼拜后,他们就和商业广场签下合同,拿到了楼顶花园日餐厅后五年的经营权。
那日餐厅倒是产权明了——业主是一对身处国外的老夫妇,两三年才回一次国,他们委托商业广场帮忙出租铺面,自己只管收租金,其余什么都不问,当然也不理会自己的产业里到底在开什么店。
日餐厅原先的承租方因为经营不善,加上合同即将到期,正准备撤场。商业广场方面正在发愁,没想到有人找上门来要租,简直高兴都来不及,立即给了个优惠价,还承诺水电费用减免。
与买酒店所需要的巨额资金比起来,这里五年租金加起来简直不足挂齿。顾裁缝原本打算制造事端压价的,一看那租金数额,又想到自己的矜贵,便懒得抛头露面,当然也一分钱不肯出。
赵忱之拿到了日餐厅经营权,感觉跟白捡了似的,趁着原承租方撤场的一两个月,与幕僚鸠山、顾裁缝、老让马不停蹄地跑了几趟日本,带回来的东西恨不得有一集装箱。
鸠山是个讲究人,言必称京都,打算按照美学爱好重现打造一个梦想店铺。
赵忱之为了管住他乱花钱的手,向他解释在商业广场那样的地方,顾客消费层次比不得高星级酒店,必须走平民化路线,靠人流吃饭,你把装修弄得太高端,后期难以收回成本。
鸠山不管,照旧买买买,为艺术献身。
在原承租方完成撤场的当天,赵忱之他们从日本请来一个专门造园的设计师。其人童颜鹤发,据说是业内拔尖,相当牛逼。
设计师没带助手,在本地找了个翻译,然后就上来干活。吴越、马克、郝江南、小徐等人便被发配给了设计师,先是帮着施工队将原本毫无美感的花园铲平了,接着又跟着满城走,采买东西。
在这个环节上,吴越和马克的优势终于完全显现。
设计师出生禅修世家,年龄六十有余,每日清晨三点半起床,先是坐禅,诵经,吐纳,扫除,然后才开始沐浴,洗漱,吃早饭,工作;傍晚六点半准时结束工作,吃一顿简单至极的晚餐,又开始坐禅,诵经,沐浴,读书,九点半准时就寝。
看出什么来了吗?
他的生物钟和西饼房完全重合,除了饼房三杰从不念经参禅,以及没那么爱讲究。
在郝江南、小徐和毛汤姆叫苦不迭的时候,吴越和马克却表示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好伺候的主儿,以及希望能拜师学艺,学习营造之术,参悟“动”与“静”、“生”与“灭”、“有”与“无”之关系。
老设计师要求挺高,所有的东西都必须他亲自过目,大到一块山石,小到一株花草。庭院里的每一寸地方,不管是水景、露地还是枯山水,都是他监督着一点一滴垒出来的。
他并不在乎时间,甚至也不在乎报酬,是个极致的完美主义者,一段时间过去,吴越他们几个别的没学到什么,美学水准大为提升,爱新觉罗弘历须望其项背。郝江南则日语水平突飞猛进,许久之后她心血来潮跑去报考了个日语四级,居然过了。
造园的设计师刚着手工作,店内装修的设计师便又到了。
这次来的也是个老者,眼神敏锐,头发漆黑,特别京都,人人见了都口称“大师”,这也是个事必躬亲的主儿,好在他带着一堆助手和翻译,没有劳烦到吴越几个人帮忙。
赵忱之和鸠山便成天陪着二位设计师,任由他们指挥,就像大观园里守在二门上听吩咐的小厮。赵忱之在商业体隔壁的一家星级酒店包了七八个长包房,安排设计师和随从们在里面住,打算长期抗战;鸠山则恨不得与设计师食则同器、行则同车、寝则同榻,死忠粉模样。
赵忱之搬到星级酒店长包房里,喊吴越一起过去。吴越却觉得自己再跟着不合适,于是把行李搬到郝江北家去。
没过三天,赵忱之得了空赶来接他,问:“你怎么临阵脱逃?”
吴越说:“什么啊,我就是想替你省点儿钱。”
赵忱之皱眉:“我需要你替我省钱?快给我回去伺候日本人。”
吴越说:“外交要不卑不亢嘛!”
“回去。”赵忱之指着门,“别忘了我们在赶工期,底线三个月,设计师和施工方现下都是我们的爸爸,宁愿自己苦一点,也要把他们安排妥帖。”
吴越问:“你不疼老公了?”
赵忱之笑了一下:“三个月后加倍疼你,现在没有亲热的时间。”
“谢了,不用。”吴越怏怏不乐地背起包袱,跟着他入住商业体旁边的酒店。
到了那儿发现马克已经在了,小徐、毛汤姆由于是本地人,和郝江南一样回家住,每天早晨九点准时来工地报道。五个人金童玉女,互相协作,专门伺候各路爸爸。
吴越终于体会到自己与赵忱之本质上的不同,那就是对方极为专注,做事情的时候心无旁骛,不达目的善不罢休,难怪能够当上集团内部最年轻的总经理。
他也不是野心勃勃,也不是狂飙突进,就是埋头一样一样啃硬骨头,攻坚克难。
创业就是如此,在“一鸣天下知”之前,绝大部分人都是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拖着疲乏的身躯,彻夜不眠地寻找一条出路,以及,绝大部分人找不到出路。
那些失败我们看不见,我们只选择性地看见一些成功的浮光掠影。
赵忱之与普通创业者的区别在于他更有钱,而且有一位非常专业的人士在管理这些钱。
日餐厅内部开始改建不多久,顾裁缝团队就参与了进来。吴越也是第一次知道他有个团队,而且团队里除了裁缝他老人家,每个人看起来都精明果断,能力超群。